第一章 诊断书
林馨月从医院出来时，阳光正好。五月的风裹挟着瑰花的香气拂过她的脸颊，她深吸一口气，却觉得肺部像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呼吸不畅。
她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诊断书，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着："扩张型心肌病，心功能III级，预后不良。"医生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林女士，根据目前的情况，如果不进行心脏移植，您大概还有半年左右的时间..."
半年。一百八十多天。四千多个小时。
林馨月站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突然觉得双腿发软。她今年才三十二岁，结婚五年，没有孩子，在一家出版社做编辑，生活平淡如水。她以为自己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可以等以后再生孩子，等以后再去旅行，等以后...
可现在，"以后"这个词对她来说已经不存在了。
她机械地掏出手机，想给丈夫叶慕打个电话，手指在拨号键上方悬停了几秒，最终还是放弃了。叶慕在银行工作，今天有个重要的客户会议，她不想打扰他。再说，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难道要说"老公，我快死了"吗？
林馨月把诊断书折好塞进包里，决定先回家。她需要时间消化这个噩耗，需要思考如何面对剩下的日子。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行驶在城市的街道上，林小满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突然发现这座城市原来这么美。路边的梧桐树新长出的嫩叶在阳光下泛着透明的绿，街角那家面包店前排着长队，几个小学生背着书包追逐打闹...这些平日里司空见惯的景象，此刻却让她眼眶发热。
她想起早上出门前，叶慕匆匆吃完她准备的早餐，连一句"好吃"都没说就赶着去上班了。这五年来，他们的婚姻就像一杯放凉的白开水，没有激情，却也说不上有多糟糕。周明是个老实本分的男人，不抽烟不酗酒，工资全部上交，纪念日也会记得买礼物。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对话越来越少，晚上各自刷手机，连性生活都成了每月固定的例行公事。
林馨月曾经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他们老得走不动路，坐在摇椅上回忆青春。现在想来，这种想法多么可笑。
回到家，林馨月放下包，径直走向卧室。她从床头柜最底层翻出一本相册，那是她和叶慕的结婚照。照片上的她穿着白色婚纱，笑得灿烂；叶慕则略显拘谨，但眼神温柔。那时候他们多年轻啊，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林馨月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砸在相册上，晕开一片水渍。
第二章 爱的清单
那天晚上，叶慕比平时回来得晚。林馨月做了他最爱吃的红烧排骨和清炒西兰花，还开了一瓶红酒。饭菜热了又热，直到九点半，叶慕才推门而入。
"抱歉，临时加了会儿班。"叶慕一边换鞋一边说，眼睛都没往餐桌方向看。
林馨月走过去接过他的公文包："累了吧？我做了你爱吃的，快去洗手。"
叶慕这才注意到餐桌上的烛光和红酒，愣了一下："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林馨月微笑着说，"就是想和你好好吃顿饭。"
叶慕皱了皱眉，似乎对她的反常感到困惑，但还是去洗手间洗漱了。林馨月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发现他的肩膀比结婚时宽厚了许多，后颈处有一根白发在灯光下闪着银光。这些细微的变化，她以前怎么都没注意到呢？
饭桌上，林馨月不停地给叶慕夹菜，问他工作上的事，倾听他抱怨上司的刁难和同事的八卦。叶慕起初有些不适应，但几杯红酒下肚，话也多了起来。他们聊到快十一点，这是近两年来他们说话最多的一次。
"你今天有点不一样。"临睡前，叶慕终于忍不住问道。
林馨月正在铺床，闻言转过身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叶慕，你爱我吗？"
叶慕明显被这个问题惊到了，他支吾了一会儿："当然...我们是夫妻啊。"
"不是作为丈夫对妻子的责任，而是作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林馨月追问道，声音轻柔却坚定。
卧室里陷入一阵沉默。叶慕的眼神飘忽，最终落在了床头柜上的闹钟上："很晚了，明天还要上班，睡吧。"
他关掉了台灯，背对着林馨月躺下。黑暗中，林馨月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沉重而不规则，像一台即将报废的老旧机器。
她没有再追问，只是轻轻地说："晚安，叶慕。"
那晚，林馨月做了一个决定。既然生命只剩下半年，她要用这最后的时间，全心全意地爱一次叶慕。不是为了得到回报，而是为了让自己在离开时，没有遗憾。
第二天一早，林馨月比平时早起了一小时。她做了丰盛的早餐：现磨的豆浆、金黄的煎蛋、松软的馒头和自己腌的小菜。叶慕起床时，看到餐桌上的食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半开玩笑地说。
林馨月笑着给他倒豆浆："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喝了。"
她看着叶慕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原来看着他吃自己做的饭，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
送叶慕出门后，林馨月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笔记本，在第一页写下"爱他的100件小事"几个字。然后开始一条一条地列举：
1. 记住他所有爱吃的菜，每周至少做三次
2. 每天早晨给他一个拥抱
3. 听他抱怨工作，不打断不评价
4. 学习按摩，帮他缓解肩颈酸痛
5. 整理他小时候的照片，做成相册
...
写到第二十三条时，林馨月的胸口突然一阵刺痛，她不得不停下来，深呼吸等待疼痛过去。医生说过，随着病情发展，这种心绞痛会越来越频繁，越来越剧烈。她拿出药盒，吞下一片硝酸甘油。
"没关系，"她对自己说，"我还有时间。"
第三章 渐行渐远
林馨月的变化让叶慕感到不安。结婚五年，他们已经形成了一套固定的相处模式：各自上班，晚饭时简单交流一天的情况，然后他看电视或打游戏，她看书或追剧，周末偶尔去看望父母或朋友。这种平淡如水的日子，叶慕觉得很舒适。
但现在，林馨月突然变得异常热情。她开始每天给他准备爱心便当，在他下班时站在阳台等他，晚上主动提出给他按摩，甚至开始穿那些结婚后就没再碰过的性感睡衣。叶慕不明白她怎么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关注让他浑身不自在。
更让他困扰的是，林馨月开始频繁地问他关于"爱"的问题。"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吗？""你最欣赏我哪一点？""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你想和谁一起度过？"这些问题像一把把小刀，剖开叶慕精心维护的表面平静，暴露出他内心深处的空洞。
他爱林馨月吗？叶慕自己也说不清楚。当初相亲认识，觉得她温柔贤惠，适合结婚，就这么走到了一起。爱情？那好像是年轻人才会热烈讨论的话题。成年人的婚姻，更多的是责任和习惯。
一个周五的晚上，叶慕借口加班，实际上和同事去了酒吧。几个男同事喝了几杯后，话题转向了家庭。
"老叶，听说你老婆最近特别黏人？"同事小李挤眉弄眼地问。
叶慕苦笑一声，灌下一大口啤酒："别提了，跟变了个人似的，我都怀疑她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女人都这样，"另一个同事老陈拍拍他的肩，"我老婆前阵子也是，突然查我手机，天天问爱不爱她。后来发现是她闺蜜离婚了，受了刺激。过段时间就好了。"
叶慕点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林馨月的变化似乎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而像是...像是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人才会有的那种迫切。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让他打了个寒颤。
"对了，下周总行那个培训，你去吗？"小李突然问道。
"什么培训？"
"就是去杭州那个啊，三天两夜，可以带家属。我准备带我老婆去，就当短途旅游了。"
叶慕心中一动。也许离开家几天，林馨月就能恢复正常？"我去问问领导，应该没问题。"
回到家已经快十二点，林馨月还没睡，坐在沙发上看书。见叶慕回来，她立刻起身去厨房："我给你热碗汤，喝酒了对吧？"
叶慕看着她忙碌的背影，突然有些愧疚："小月，下周我们单位有个去杭州的培训，可以带家属，你想去吗？"
林馨月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搅动锅里的汤："好啊，什么时候？"
"下周三到周五。"
"我查下日程..."林馨月转身去拿手机，叶慕注意到她的脸色比前几天更苍白了。
"你最近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他难得地关心道。
林馨月笑了笑："没事，可能是编辑稿子太费神了。杭州我很想去呢，听说西湖这个季节很美。"
那晚，叶慕做了一个梦。梦里林馨月站在很远的地方向他挥手告别，他想追上去，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醒来时，发现枕边空空如也，厨房传来煎蛋的香味。
他走到厨房门口，看见林馨月正在准备早餐。晨光中，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柔和，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叶慕突然有种冲动，想走过去抱住她，告诉她自己其实很在乎她。但最终，他只是清了清嗓子："早上好。"
林馨月回过头，眼睛亮晶晶的："早安，周明。杭州的火车票我已经订好了。"
叶慕点点头，坐下来开始吃早餐。他注意到今天的煎蛋是心形的。
第四章 杭州之行
去杭州的前一天晚上，林馨月收拾行李时突然晕倒了。叶慕听到"咚"的一声响，冲进卧室，发现她倒在地上，脸色惨白。
"小月！小月！"他拍打着她的脸颊，声音因恐惧而变形。
林馨月慢慢睁开眼睛，虚弱地笑了笑："没事...可能是低血糖..."
"我们去医院。"叶慕坚决地说。
"真的不用，"林馨月挣扎着坐起来，"我知道自己的情况。休息一下就好了，明天还要去杭州呢。"
叶慕想坚持，但看她态度坚决，只好扶她到床上躺下。他注意到床头柜上放着一排药瓶，以前从没见过。
"这些是什么药？"他拿起一个瓶子问道。
林馨月迅速伸手拿回药瓶："就是些维生素和补铁的药，最近有点贫血。"她把药瓶塞进抽屉，转移话题，"你帮我看看还缺什么，我第一次去杭州，不知道该带什么。"
叶慕隐约觉得不对劲，但林馨月明显不想多谈，他也就不再追问。那晚，他睡得不安稳，半夜醒来发现林馨月不在床上。他起身寻找，发现书房亮着灯。推门进去，看见林馨月正伏在书桌前写着什么，听到动静慌忙合上本子。
"怎么还不睡？"叶慕问。
"马上就好，"林馨月站起身，"你快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赶火车。"
叶慕瞥了一眼那个笔记本，封面上什么也没写。他太困了，没有多想，转身回了卧室。
第二天在火车上，林馨月精神出奇地好，像个春游的小学生一样兴奋。她指着窗外的风景让叶慕看，跟他分享自己查到的杭州旅游攻略，甚至哼起了小调。叶慕很久没看到她这么开心的样子了，不禁也被感染，暂时忘记了昨晚的疑虑。
培训安排在上午，下午和晚上都是自由活动时间。他们去了西湖，坐了游船，吃了楼外楼的西湖醋鱼。林馨月走得很慢，没走多久都要停下来休息一会，但眼睛始终亮晶晶的，拿着相机不停地拍照。
"多拍点，"她对叶慕说，"以后可以经常看看。"
第二天下午，叶慕的培训结束后，他们去了灵隐寺。林馨月坚持要爬上飞来峰，尽管叶慕担心她的体力。爬到一半时，她突然脸色煞白，捂着胸口蹲了下来。
"我们下去吧，"叶慕紧张地说，"你不舒服。"
林馨月摇摇头，深呼吸几次："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我想去看看那些石刻。"
当他们终于到达山顶时，夕阳正好洒在古老的石刻上，镀上一层金红色的光芒。林馨月站在崖边，风吹起她的头发和衣角，背影看起来那么单薄，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
"叶慕，"她突然回头，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灿烂笑容，"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去了哪里吗？"
叶慕愣住了。五年前的记忆已经模糊，他只记得那是一家普通的餐厅。"好像是...天府人家？"
"是西湖春天，"林馨月轻声纠正，"你点了一份水煮鱼，辣得直喝水，我笑话你不能吃辣还逞强。"她的眼神飘向远方，"那时候我就想，这个傻乎乎的男人，可能会是我孩子的父亲。"
叶慕心头一震。他们从未要孩子，一开始是说等事业稳定了再说，后来就成了一个不再提起的话题。现在林馨月突然说起这个，让他不知如何回应。
"我们下去吧，"他最终只是这样说，"天快黑了。"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难走，林馨月几乎是靠在他身上一步步挪下来的。回到酒店，她立刻倒在床上，连洗漱的力气都没有了。叶慕帮她脱掉外套和鞋子，盖好被子，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发紫的嘴唇，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恐慌。
"小月，你到底怎么了？"他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
林馨月闭着眼睛，轻轻摇头："只是累了...睡一觉就好..."
叶慕坐在床边，看着她渐渐入睡，呼吸轻浅而不规则。他鬼使神差地打开她的包，翻找那排药瓶。在最里层的口袋里，他摸到了一个硬皮笔记本，不是昨晚看到的那本。这本的封面上写着"给叶慕"三个字。
叶慕回头看了看熟睡的林馨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笔记本。第一页上写着：
"亲爱的叶慕：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了。请不要难过，死亡只是生命的一部分，就像秋天是四季的一部分..."
叶慕的手开始发抖。他快速翻动页面，看到了医院的诊断报告复印件，看到了林馨月记录的每一天的症状，看到了她列出的"爱他的100件小事"清单，已经完成了87项...
他的视线模糊了，那些字迹在泪水中扭曲变形。五年来，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这个每天为他准备早餐、洗衣服、整理房间的女人，这个他习以为常甚至有时觉得烦人的妻子，即将永远离开他。
而他却从未真正珍惜过她。
第五章 心碎的发现
叶慕的手指颤抖得几乎拿不稳笔记本。他坐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背靠着床，一页页翻看着林小满的秘密。
那些文字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剖开他麻木已久的心脏。
"今天医生说我最多还有六个月。走出医院时，阳光很好，我突然发现这个世界原来这么美。我要用剩下的时间，好好爱一次叶慕。"
"叶慕今天又加班了，没关系，我做了他爱吃的糖醋排骨等他回来。他吃了两口就说饱了，其实我知道他是累了。他的眼角有细纹了，我居然现在才发现。"
"胸口疼得厉害，但今天完成了'爱他的100件小事'中的第42项：找出他大学时的照片，扫描保存。原来他年轻时这么爱笑，为什么现在很少笑了呢？是我的错吗？"
叶慕的眼泪砸在纸页上，晕开了墨迹。他翻到最新的一页：
"杭州之行太美了，虽然爬山让我很不舒服，但能和叶慕一起看夕阳，值得。还剩13项没完成，我要抓紧时间了。最想做的其实是和他一起养只狗，但我知道那不可能了，狗会比他活得久..."
叶慕合上笔记本，双手抱头，无声地啜泣。五年的婚姻，他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睡在身旁的女人。她独自承受着死亡的恐惧，却还在想着如何让他记住她的爱。
床上的林馨月轻轻翻了个身，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叶慕慌忙擦干眼泪，把笔记本塞回她的包里，走到床边。
"小月？要喝水吗？"他轻声问。
林馨月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涣散了几秒才聚焦在他脸上："几点了？"
"凌晨三点。你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她试图坐起来，却因一阵剧痛而皱眉。叶慕扶她靠在自己怀里，感受到她单薄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突然问道，声音嘶哑。
林馨月的身体僵住了："告诉你什么？"
"你的病。医生说...你只有半年..."
林馨月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你看了我的笔记本。"
"对不起，我不该..."
"没关系，"她打断他，"迟早要知道的。"她转过身，直视他的眼睛，"我不想你因为同情而对我好。这半年，我只想像正常人一样被爱，哪怕只有一天。"
叶慕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想起这一个月来林小满的反常举动，那些他曾经觉得烦人的关心和询问，原来都是她在倒数生命时的留恋。
"我们明天就回家，去医院。"他坚定地说。
林馨月摇摇头："没用的，医生说了，除非心脏移植，否则..."
"那就做移植！花多少钱都行！"
"排队等心脏的人有几百个，我等不到的。"林馨月平静地说，"叶慕，接受现实吧。我只想在剩下的时间里，和你好好在一起。"
叶慕紧紧抱住她，仿佛这样就能阻止生命的流逝。他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混合着一丝药味。这个味道，他以后再也闻不到了。
"我们回家后，一起养只狗吧。"他突然说。
林馨月在他怀里颤抖了一下，然后哭了。那是叶慕第一次听到她那样压抑而绝望的哭声，像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
第六章 倒计时
从杭州回来后，叶慕像变了个人。他请了长假，每天陪在林馨月身边，学着做她爱吃的菜，陪她看无聊的电视剧，甚至开始整理相册——那是她"爱他的100件小事"清单上的最后几项之一。
林馨月的身体每况愈下。她常常在早晨醒来时发现枕头上散落着头发，走路超过十分钟就会气喘吁吁，夜里被心绞痛折磨得无法入睡。但她总是微笑着，坚持完成她的清单。
"今天完成了第91项，"一天晚饭后，她靠在叶慕肩头说，"和你一起看我们结婚时的录像。那时候你真帅。"
叶慕亲吻她的额头："你现在也很美。"
"骗子，"林馨月轻笑，"我都瘦脱相了。"
确实，病痛已经夺走了她脸颊的丰润，眼睛在瘦削的脸上显得格外大，皮肤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苍白。但在叶慕眼里，她比任何时候都美——那种即将燃尽的蜡烛般凄美而决绝的光辉。
周末，他们真的去宠物店领养了一只小金毛犬。小狗才三个月大，活泼好动，一见到林馨月就扑上去舔她的手。
"就叫它'幸运'吧，"林馨月抚摸着狗狗的金色毛发，"希望它能替我陪着你。"
那天晚上，林馨月的病情突然恶化。她倒在浴室里，叶慕听到响声冲进去时，发现她蜷缩在地上，嘴唇发紫，呼吸微弱。救护车来得很快，但医生的话依然残酷："心力衰竭加重，可能...撑不过一个月了。"
林馨月住院的那一周，叶慕寸步不离。他睡在病房的椅子上，每天帮她擦洗、喂饭、读报纸。林馨月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偶尔醒来，就会问他"幸运"怎么样了，或者让他继续读她的笔记本给她听。
"第95项：告诉你我所有的密码和账户。第96项：给你写12封信，让你每年生日都能收到一封。第97项：整理好我所有的东西，不给你留麻烦..."叶慕读着读着，声音哽咽。
林馨月虚弱地握住他的手："别难过，这些都是我想做的。"
"为什么？"叶慕终于问出了这个困扰他已久的问题，"为什么明知会加速死亡，还要坚持完成那个清单？为什么在杭州要爬山？"
林馨月望向窗外，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她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因为...我想在最爱你的时刻死去。不是作为习惯，不是作为责任，而是真正地、热烈地爱着你。"
她转过头，泪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这五年，我们活得像两个室友。直到知道自己要死了，我才明白什么是爱。我不想带着遗憾离开，叶慕。我想让你记住，曾经有一个人，这样爱过你。"
叶慕把脸埋在她的手心里，哭得像个孩子。他想起自己曾经的冷漠和敷衍，想起那些被她热好的饭菜和熨平的衬衫，想起她站在阳台等他回家的身影。他错过了太多，明白得太晚。
第七章 最后的礼物
医生允许林馨月回家度过最后的时光。叶慕把卧室改造成了简易病房，请了护工白天来帮忙，自己则辞去了工作，专心陪护。
林馨月已经很难下床了，大部分时间都靠在床头，看着窗外发呆或者抚摸趴在她腿上的"幸运"。她坚持每天写一点日记，尽管手抖得厉害，字迹已经难以辨认。
一天下午，叶慕在厨房熬粥时，听到林馨月在叫他。她的声音很急，他连忙跑进卧室。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紧张地问。
林馨月摇摇头，指着窗外："下雪了。"
叶慕这才注意到，窗外飘起了今年第一场雪。细碎的雪花在空中飞舞，落在光秃秃的树枝上。
"推我出去看看吧，"林馨月请求道，"就一会儿。"
叶慕知道这很冒险，但他无法拒绝。他给她穿上最厚的羽绒服，戴上毛线帽和围巾，用轮椅推她到院子里。雪花落在林小满仰起的脸上，立刻融化成水珠，像眼泪一样滑下。
"真美啊，"她轻声说，"叶慕，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天也下雪吗？"
叶慕蹲下身，握住她冰凉的手："记得。你穿了一件红色大衣，在雪地里特别显眼。"
"你居然记得..."林馨月笑了，那笑容让叶慕心碎，"我以为你早忘了。"
"我记得的比你想象的多。"叶慕亲吻她的手指，"你爱喝加两份糖的奶茶，最讨厌吃胡萝卜，害怕雷声，洗完头不爱吹干...我都记得。"
林馨月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暗淡下来："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
"不晚，"叶慕紧紧抱住她，"我们还有时间。"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了吧。”林馨月小声的说着。
那天夜里，林馨月陷入了昏迷。家庭医生来看过后，悄悄对叶慕说："就这一两天了。"
叶慕谢绝了所有亲友的探望，只想独自陪她走完最后一程。他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不停地说话，希望她能听见。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你点了一份超辣的火锅，结果辣得眼泪直流...我们结婚那天，你紧张得把戒指掉地上了...去年你生日，我其实买了礼物，但因为吵架没好意思拿出来..."
他说啊说，直到嗓子沙哑。窗外的雪停了，月光照进来，在林馨月的脸上投下银色的光晕。她看起来那么平静，仿佛只是睡着了。
凌晨三点十七分，林馨月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然后慢慢平缓，最终停止。监测仪上的线条变成了一条直线，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叶慕没有叫医生，只是俯身亲吻了她的额头。"晚安，小月。"他轻声说，就像过去五年里的每一个夜晚一样。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会回应他了。
第八章 她离开后的世界
葬礼在一个阴冷的上午举行。林馨月的父母哭得几乎昏厥，朋友们轮流上前献花。叶慕站在一旁，像个局外人一样平静。他的眼泪似乎已经流干了。
回到家，"幸运"跑过来蹭他的腿，似乎在问女主人去哪了。叶慕蹲下来抱住它，终于崩溃大哭。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狗狗的呜咽回应着他的哭声。
整理遗物时，叶慕发现了林小满藏在衣柜顶上的一个盒子。里面整齐地放着十二个信封，每个上面都写着一个年份；一本相册，记录了他们从相识到结婚的点点滴滴；还有那个写着"爱他的100件小事"的笔记本。
叶慕翻开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发现是写给他的：
"亲爱的叶慕：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完成了清单上的100件事。很抱歉以这种方式离开你，但请相信，最后这几个月，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光。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未真正活过。因为知道自己要死了，我才学会了如何活着，如何爱你。
请不要为我悲伤太久。养好'幸运'，按时吃饭，遇到合适的女孩也不要犹豫。我唯一的愿望，就是你能幸福地活下去。
永远爱你的，
小月
PS.笔记本是你三周年送我的礼物，一直舍不得用。现在想来，最好的珍惜不是收藏，而是使用。爱也是如此。"
叶慕合上笔记本，望向窗外。阳光正好，院子里林馨月种的郁金香冒出了嫩芽。生命就是这样，有人离开，有人留下，而世界依然运转。
他抱起"幸运"，轻声说："走，我们出去散步。"
春风拂过他的脸，轻柔得像一个吻。叶慕知道，那是林馨月在告诉他：好好活着，就是对她最好的纪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