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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当天,白月光登堂入室_精选章节

>陆沉舟把离婚协议推到我面前时,林晚晴正挽着他的胳膊。

>“签了吧,晚晴不喜欢家里有别人用过的东西。”

>我笑着撕碎婚戒证书,把碎纸撒在他定制的西装上。

>三个月后他醉醺醺砸我的门:“暖暖,我胃疼...”

>新男友从浴室探出头:“陆总,需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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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纸张划过玻璃桌面,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停在我的指尖前。陆沉舟的声音,比这纸更冷,更硬,砸在过分安静的客厅里,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

“签了。”

我的目光,从他修长却带着不容置喙力道的手指,缓慢地移到他的脸上。那张脸,棱角分明,曾经在某个醉酒的深夜,让我误以为摸到了月光。如今,那月光结满了霜,只映照出另一个人影——林晚晴。

她就站在他身侧,纤细的手臂松松挽着他的胳膊,半个身子几乎依偎进他怀里。一件素白的长裙,衬得她楚楚可怜,像一朵需要精心呵护的温室百合。她微微垂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柔弱的阴影,嘴角却噙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胜利者的弧度。

陆沉舟甚至没有看我,他的视线胶着在林晚晴身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他接下来的话,是对我说的,却更像是说给她听,每一个字都带着急于讨好的意味:“签了吧,苏暖。晚晴不喜欢家里有别人用过的东西。”他的指尖在那份协议上轻轻点了点,动作随意得像在推开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早点了结,对大家都好。”

“别人用过的东西……”

我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字,舌尖尝到一股浓烈的铁锈味。原来这五年,我倾尽所有的爱和时光,在他眼里,和这别墅里一件可以被轻易替换的家具并无区别。我垂眼,目光落在自己左手无名指上。那枚铂金指环,内圈刻着他名字的缩写,曾被我视若珍宝,日夜摩挲。此刻,它在客厅过分明亮的顶灯下,折射出刺目的、嘲讽的光。

我没有丝毫犹豫。

“咔哒”一声轻响,素圈戒指被我干脆利落地褪了下来,指根留下一圈浅浅的白痕。我捏着这枚小小的金属圈,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然后,我抬起头,目光直直刺向陆沉舟的眼睛,唇角用力地向上弯起,扯出一个我自己都觉得陌生而锋利的笑容。

“好。”我的声音异常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轻松。

在陆沉舟略显错愕和林晚晴瞬间凝固了那点柔弱的注视下,我拿起桌上那份打印好的婚戒证书——一张薄薄的纸,证明着这枚戒指的归属和价值。我捏住纸张的两端,不再看他,也不再看任何人。

嘶啦——

纸张被从中撕裂的声音,尖锐地划破凝滞的空气。

嘶啦——嘶啦——

我面无表情,一下,又一下,动作快得近乎凶狠。铂金指环掉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滚了几圈,停在陆沉舟光可鉴人的皮鞋尖前。而那张承载过短暂幻梦的证书,在我手中彻底碎裂,变成一把苍白凌乱的碎片。

下一秒,我扬起手。

雪片般的碎纸屑,纷纷扬扬,兜头盖脸地撒向陆沉舟。几片顽劣地粘在他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上,更多的则落满了他那身昂贵的、意大利手工定制的深灰色西装肩头,前襟,像一场不合时宜的、肮脏的雪。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雕塑般定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里面翻涌起难以置信的惊怒。林晚晴低低地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往他身后缩了缩,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受惊小鹿般的恐惧和……一丝被冒犯的嫌恶。

“别人用过的东西?”我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目光扫过林晚晴那张精心描画的脸,最后定格在陆沉舟暴怒边缘的眸子里,笑意更深,也更冷,“陆沉舟,现在,我们两清了。”

我甚至懒得再看他们一眼,转身,脊背挺得笔直,走向玄关。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纸屑飘落的细微声响,以及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行李少得可怜,只有一个24寸的行李箱。我在这里生活了五年,像一个寄居的幽灵,留下的痕迹薄得像一层随时能被擦掉的灰。我拖着箱子,轮子碾过光洁的大理石地面,发出空旷的回响。玄关处,那盆我养了很久的绿萝,叶片在穿堂风里轻轻晃动,翠绿得刺眼。我脚步顿了顿,终究没有伸手。不属于我的地方,连一片叶子都不该带走。

大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隔绝了门内那令人窒息的世界和门外铺天盖地的喧嚣。初夏的暴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皮肤上,带着冰凉的生疼。雨水瞬间浸透了我的头发和衣衫,布料沉重地贴在身上。我拖着箱子,毫不犹豫地走进雨幕里,冰凉的雨水冲刷着脸颊,分不清是雨还是别的什么。每一步踏在积水的路面上,都溅起浑浊的水花。

也好。就让这场暴雨,把这五年浇个透心凉,洗个干干净净。

* * *

门内。

死寂。

昂贵的波斯地毯上,铂金指环孤零零地躺着,反射着吊灯惨白的光。纸屑散落得到处都是,像一片片被撕碎的、无法辨认的旧梦,粘在深色的地毯上,落在光亮的茶几脚边,还有几片,顽固地贴在陆沉舟的肩头和袖口。

陆沉舟依旧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仿佛被那场突如其来的“纸雪”冻住了。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绷得死紧,薄唇抿成一条毫无温度的直线。胸口微微起伏着,那双总是冷静自持、洞悉一切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风暴般的错愕和一种被当众羞辱后的狂怒。他几乎能感觉到那些纸屑粘在昂贵西装面料上的触感,像无数细小的芒刺。

林晚晴轻轻抽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用修剪得圆润精致的指甲,带着一种近乎嫌恶的轻柔,拂去他肩头的一片碎纸。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和后怕:“沉舟……她怎么能这样?好可怕……” 她的身体更紧地贴向他,寻求着庇护。

她的触碰和声音,像一根细微的针,刺破了陆沉舟僵硬的外壳。他猛地吸了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一下,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郁结的浊气狠狠吐出去。他抬起手,动作带着一股粗暴的烦躁,用力地、胡乱地拍打着自己的肩头和前襟,昂贵的布料被他揉搓得皱成一团,纸屑簌簌落下。

“疯子!” 他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他猛地转身,似乎想冲向门口,但脚步只迈出一步又硬生生顿住。紧闭的大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只有窗外哗啦啦的雨声,沉闷地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无休止的嘲弄。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昂贵的丝质领带在他手中扭曲变形。“张妈!” 他对着空旷的客厅低吼了一声,声音在挑高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一直躲在厨房方向的张妈,这才忐忑不安地快步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块干净的抹布,眼睛垂着,不敢看男主人阴沉得能滴出水的脸,更不敢看那位依偎在男主人身边的林小姐。

“把这里,” 陆沉舟的视线扫过地毯上的戒指和纸屑,眉头厌恶地紧锁,“都给我清理干净!一点痕迹都不准留!”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那扇紧闭的大门上,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烦躁,“开窗通风!这屋子里……什么怪味道!”

张妈喏喏应着,立刻蹲下身开始收拾。陆沉舟不再看那片狼藉,转身大步走向客厅深处巨大的落地窗。林晚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像一道柔弱的白色影子。

他猛地拉开了厚重的窗帘。窗外,雨幕如瀑,天地一片混沌的灰暗。雨水在玻璃上疯狂地流淌,扭曲了花园里精心修剪过的草木轮廓。他烦躁地盯着那片模糊的雨景,试图捕捉那个拖着箱子走进暴雨的身影,但视野里只有一片茫茫水汽。心头那股无名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发紧。

“沉舟,” 林晚晴柔软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别生气了,为这种人不值得。你看,雨这么大,我刚刚过来,裙子都沾湿了一点……” 她轻轻扯了扯自己雪白的裙摆,露出一小截纤细的脚踝。

陆沉舟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暴戾。他转过身,面对林晚晴时,脸上的阴鸷稍稍收敛,但眼底的冰冷却并未完全化开。他抬手,有些心不在焉地揉了揉眉心,语气带着刻意放柔的疲惫:“是我不好,让你受惊了。衣服湿了?我叫张妈拿件新的给你换上?”

“不用麻烦了,” 林晚晴立刻体贴地摇头,脸上绽开温婉的笑容,主动挽住他的手臂,将他往沙发那边带,“你累了吧?快坐下歇歇。这婚总算是离了,以后就清净了。” 她拉着他坐到宽大的真皮沙发上,自己则紧挨着他坐下,身体亲昵地依偎着他。

陆沉舟身体有些僵硬地靠进沙发背。这沙发,他坐了无数次。以前苏暖在时,她总喜欢在他看文件时,安静地坐在沙发的另一端,捧着一本书,或者只是抱着一只抱枕,偶尔抬起头,目光会不经意地落在他身上。那目光温软,像午后晒暖的湖水。他那时只觉得平常,甚至有些忽视。

此刻,身边换成了林晚晴,带着清雅的香水味,身体柔软地贴着他。这曾是他多年求而不得的亲近。可不知为何,当她的气息靠近,当她的手指轻轻搭上他的手臂,他心底非但没有预想中的满足和悸动,反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适?像是一件期待已久的珍宝终于到手,却发现触感并非想象中的温润。

这感觉一闪而逝,快得让他抓不住,随即被巨大的空虚和莫名的烦躁淹没。

林晚晴见他依旧沉默,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郁色,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她微微坐直身体,目光在宽敞得有些过分的客厅里逡巡,最终落在那盆被我遗留在玄关柜上的绿萝上。那绿萝养得极好,叶片肥厚翠绿,藤蔓垂落,生机勃勃,在一片冷硬昂贵的装饰中显得格格不入的鲜活。

一抹清晰的嫌恶浮上她的眼底。她伸出保养得宜的手指,带着一种挑剔的姿态,轻轻拨弄了一下垂下的藤蔓,声音依旧柔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沉舟,你看这盆东西,摆在这里多碍眼,跟整个风格都不搭调。绿油油的,看着就廉价。” 她收回手,仿佛沾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轻轻掸了掸指尖,“找人扔了吧?放在这里,看着就让人想起……不愉快的人。”

陆沉舟的目光顺着她的手指,落在那盆绿萝上。那抹鲜活的绿色,在此时灰暗的雨天里,刺得他眼睛微微发疼。他记得这盆绿萝。是刚搬进这栋别墅时,苏暖不知从哪里抱回来的,说是新家需要点生气。她每天都会精心照料,擦洗叶片,按时浇水。有一次他深夜应酬回来,胃痛得蜷在沙发上,客厅只开了壁灯。半梦半醒间,他似乎看见苏暖蹲在那盆绿萝旁边,借着微弱的光线,小心翼翼地修剪掉一片微黄的叶子,侧影专注而温柔……

“沉舟?” 林晚晴见他盯着那盆绿萝出神,久久不语,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满的催促,手指撒娇般地在他手臂上轻轻掐了一下。

陆沉舟猛地回神。手臂上那一下不轻不重的掐捏,带着刻意的亲昵,却让他心底那丝不适感再次翻腾起来。他皱了皱眉,压下心头莫名的烦躁,目光从绿萝上移开,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敷衍:“……随你吧。”

林晚晴脸上这才重新露出满意的笑容。

张妈很快清理干净了地面,又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上面放着一杯刚泡好的热茶。那是我特意从云南带回来的普洱,陆沉舟胃不好,这种茶性温,养胃。张妈习惯性地将茶杯放在陆沉舟惯坐位置的沙发扶手上,轻声说:“先生,您喝口茶暖暖胃吧?”

白瓷杯里,茶汤是漂亮的深栗色,热气氤氲,一股醇厚的陈香在空气中缓缓散开。陆沉舟的目光落在杯子上,没有动。这茶,这位置,这熟悉的气味……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却又好像哪里都透着别扭。

林晚晴看了一眼那杯茶,嘴角几不可察地撇了一下。她伸手,亲昵地端起那杯茶,吹了吹气,然后体贴地递到陆沉舟唇边,声音甜得发腻:“沉舟,来,喝点热的。今天折腾这么一通,肯定累了。”

杯沿几乎碰到了他的嘴唇。那陌生的、过于甜腻的香气混合着茶香,猛地钻进他的鼻腔。陆沉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茶杯,看着林晚晴涂着淡粉色唇膏的、微微嘟起的唇,胃部深处突然毫无预兆地、狠狠地抽痛起来。

不是尖锐的疼,而是一种沉重的、冰冷的、下坠般的钝痛。这感觉如此熟悉,在过去无数个加班的深夜,在应酬后灌下烈酒的凌晨,总有一杯温度刚好的温水或是一碗清淡的米粥,被一双安静的手递到他面前……

他猛地别开脸,动作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抗拒,抬手挡住了林晚晴递过来的茶杯。

“不喝了。”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磨过喉咙,带着浓重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空洞。他推开林晚晴的手,力道有些失控,杯中的热茶晃荡出来,溅了几滴在他昂贵的手工西裤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林晚晴惊呼一声,手忙脚乱地放下杯子,抽出纸巾去擦。

陆沉舟却仿佛毫无所觉。他靠回沙发背,闭上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窗外的雨声更大了,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像是永无止境的鼓点,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胃里的那股钝痛非但没有缓解,反而伴随着这喧嚣的雨声,一点点蔓延开来,沉甸甸地坠着,又像有无数冰冷的细针,在里面缓慢地、反复地扎刺。

那盆被嫌弃的绿萝,在玄关的阴影里,依旧翠绿得刺眼。

雨势没有丝毫减弱的意思,反而愈发癫狂。豆大的雨点砸在落地窗上,发出沉闷而持续的轰鸣,像无数冰冷的拳头在疯狂擂鼓,敲得人心头发慌。别墅里明明开了暖气,却总有一股驱不散的阴冷,从昂贵的波斯地毯缝隙里,从光洁的大理石墙壁上,丝丝缕缕地渗出来,缠绕在脚踝。

陆沉舟靠在宽大的沙发里,昂贵的真皮包裹着他,却传递不来丝毫暖意。他闭着眼,眉心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胃里那阵突如其来的、冰冷的钝痛,非但没有随着时间推移而平息,反而像活物般在他腹腔里翻搅、膨胀,带着沉甸甸的下坠感。每一次搅动,都牵扯着后背的神经,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吞咽着冰冷的碎玻璃。

林晚晴坐在他身边,靠得很近。她身上那股精心挑选的清雅香水味,此刻在过分安静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浓郁,甚至有些发腻。这味道混合着窗外潮湿的土腥气,形成一种奇异的、令人作呕的气息,顽固地钻进他的鼻腔,直冲脑门。

“沉舟?”林晚晴的声音带着刻意的柔媚和担忧,她温热的手掌覆上他按着胃部的手背,“胃又疼得厉害吗?要不要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她的指尖带着试探性的力道,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皮肤。

那触碰,带着陌生的温度和意图,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抚慰,反而像点燃了一根引线。

“别碰我!”陆沉舟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烦躁,猛地甩开了她的手。动作幅度太大,牵扯到胃部,一阵尖锐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林晚晴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柔婉关切瞬间凝固,随即被一层薄薄的、难堪的愠怒取代。她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被楚楚可怜覆盖。“沉舟……我只是担心你……”她委屈地咬着下唇,声音带上哽咽,“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

这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陆沉舟混乱的神经。以前胃痛的时候……

记忆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是昏暗的灯光下,那碗永远温度刚好的小米粥,熬得软糯开花,散发着纯粹的米香;是那双安静递过来的手,指尖微凉,掌心却带着熨帖的温度,将胃药和温水稳稳地送到他唇边,不多言语,只是在他疼得蜷缩时,会无声地递过一个柔软的靠枕,或者用温热的掌心,隔着薄薄的衬衫衣料,小心翼翼地、力道均匀地替他揉按着冰冷的胃腹……

那些画面清晰得可怕,细节毫发毕现——她微微蹙起的眉头里藏着的担忧,她专注揉按时指尖传递过来的、能奇异地缓解他痉挛的力道,甚至是他不耐烦推开她时,她眼中瞬间黯淡下去却很快又强撑起来的平静。

而此刻,身边只有浓郁的香水味和林晚晴那双写满了算计和委屈的眼睛。

胃里的绞痛猛地加剧,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狠狠攥紧、扭转!陆沉舟痛得闷哼出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弓起,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的后背。

“药……”他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这个字,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抽屉……玄关……下面……” 他几乎是凭着模糊的本能在指示位置。那个位置,那个药箱,是苏暖专门放的,因为他应酬晚归,总是从玄关进来。

林晚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要药。她很快反应过来,脸上重新堆起关切,急忙起身:“好,好,你等着,我去拿!”

她快步走向玄关,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又有些刺耳的声响。她蹲下身,打开玄关柜最下面的抽屉。果然,一个白色的、印着红十字的小药箱端端正正地放在里面。

林晚晴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她伸出两根手指,像捏着什么脏东西似的,小心翼翼地将药箱拎了出来。盖子打开,里面分门别类,塞得满满当当。胃药、止痛药、感冒药、消毒棉签、创可贴……甚至还有一小盒包装完好的暖宝宝。所有药品的盒子边缘都贴着小小的标签,上面用清秀工整的字迹写着药品名称和过期日期。

一股混杂着消毒水和药片的气味扑面而来。林晚晴的眉头厌恶地拧紧了。她强忍着不适,在里面翻找起来。她的动作带着一种急躁的粗鲁,药盒被拨弄得哗啦作响。

“哪个是胃药?这么多……”她嘴里嘟囔着,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她拿起一个蓝色的药盒看了看标签,又丢开,拿起一个白色的,“这个?不对……这个好像是感冒的……”她越翻越烦躁,药箱里的东西被她弄得一团糟。

陆沉舟蜷缩在沙发上,胃里的绞痛一波强过一波,冰冷的汗水浸湿了额发,黏腻地贴在皮肤上。他听着玄关那边传来的、毫无章法的翻找声和林晚晴不耐烦的低语,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感攫住了他。

以前……苏暖从不会这样。她甚至不需要他开口。只要他微微蹙一下眉,或者按一下胃部,那杯温水,那两粒特定的胃药,就已经静静地放在他手边了。她总是能第一时间找到他需要的,动作快而安静,像一阵无声的风。

“找到了!”林晚晴终于从一堆药盒里抽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脸上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得意。她快步走回沙发边,将药瓶递到陆沉舟面前,“给,是这个吗?快吃两粒。”

陆沉舟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有些模糊,但他还是看清了瓶身上的标签——那是强效的止痛片,根本不是他常吃的、温和的胃药。而且,林晚晴的手里,空空如也,只有那个药瓶。

没有水。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凄凉感猛地冲上喉咙口,带着浓烈的铁锈味。

“水……”他闭上眼,声音虚弱得像叹息,带着浓浓的疲惫和彻底的心灰意冷。

“啊?哦!水!”林晚晴这才恍然,连忙又转身冲向厨房。很快,她端着一杯凉水回来了,玻璃杯壁上还凝结着水珠。她将杯子和药瓶一起塞到陆沉舟手里,“给,快吃吧!”

凉水冰着他的指尖。他看着掌心里那瓶不对症的药片和那杯毫无温度的冷水,胃里的绞痛仿佛蔓延到了心脏,变成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名为“失去”的剧痛。

他猛地将药瓶和水杯狠狠掼在面前昂贵的黑曜石茶几上!

“砰——哗啦!”

玻璃杯瞬间碎裂,凉水和玻璃渣四溅开来,有几滴溅到了林晚晴雪白的裙摆上,留下深色的污渍。药瓶滚落在地毯上,白色的药片撒了一地。

“啊——!”林晚晴尖叫一声,触电般跳开,看着自己裙摆上的水渍,脸上的心疼和愤怒再也掩饰不住,“陆沉舟!你干什么!我好心给你拿药倒水,你发什么疯!这裙子很贵的!”

陆沉舟没有看她。他撑着沙发扶手,用尽全身力气猛地站了起来。胃部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但他死死咬着牙关,没有倒下。他脸色惨白如纸,冷汗浸透了衬衫,眼神却像淬了寒冰的刀子,里面翻涌着极致的痛苦、暴怒,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空洞和……恐慌。

他看也没看林晚晴,也顾不上满地狼藉的玻璃碎片和药片,踉跄着,像一头负伤濒死的困兽,跌跌撞撞地冲向玄关。他的目标明确而疯狂——那扇紧闭的大门。

“沉舟!你去哪?!外面雨这么大!”林晚晴在他身后气急败坏地喊,声音尖利刺耳。

陆沉舟置若罔闻。他粗暴地拉开沉重的实木大门。

“哗——!”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几乎成幕的暴雨,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了进来!强劲的风力吹得他几乎站立不稳,密集的雨点砸在脸上、身上,像无数冰冷的鞭子在抽打。门外的世界一片混沌的黑暗和震耳欲聋的雨声。

他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那片狂暴的雨幕之中。

冰冷刺骨的雨水瞬间将他从头到脚浇透,昂贵的西装和衬衫像沉重的湿布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狼狈而紧绷的肌肉线条。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脖颈疯狂流淌,模糊了他的视线,呛进他的口鼻。胃部的剧痛在冰冷的刺激下非但没有缓解,反而变本加厉地痉挛起来,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

他跌跌撞撞地跑下台阶,冲进被暴雨淹没的庭院。昂贵的皮鞋踩在泥水里,溅起肮脏的水花。雨水疯狂地冲刷着他的脸,试图洗去什么,却只带来更深的冰冷和窒息。

去哪?

这个念头在剧痛和冰冷的双重夹击下,只剩下一个模糊却无比强烈的本能方向——

苏暖。

去找苏暖!

那个他亲手推开、弃如敝履的女人。那个曾在他每一次狼狈不堪时,安静地递来一杯温水、几粒药片的女人。

强烈的悔恨和一种灭顶般的恐惧攫住了他,比胃痛更甚,比这倾盆暴雨更冰冷绝望。他像一个溺水的人,在黑暗的雨幕中,凭着模糊的记忆和一种近乎本能的方向感,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朝着苏暖那套他从未踏足过、只在她离婚协议上瞥见过一眼地址的小公寓方向。

雨水模糊了视线,胃痛撕扯着神经。西装外套早已湿透沉重得像铁块,被他胡乱地扯开甩掉,昂贵的领带歪斜地挂在脖子上,被雨水打湿紧贴着皮肤,带来令人窒息的束缚感。冰冷的雨水顺着敞开的衬衫领口灌进去,激得他浑身发抖,胃部的痉挛一阵紧过一阵,尖锐的疼痛几乎要刺穿他的意志。

不知在暴雨中奔跑了多久,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他终于踉踉跄跄地冲进一个略显陈旧的小区,凭着记忆和门牌号的微弱反光,找到了那栋楼下。

楼道里昏暗潮湿,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感应灯随着他沉重的脚步声亮起,昏黄的光线下,墙壁斑驳。他停在四楼的一扇深褐色防盗门前,全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不知是冷,是痛,还是别的什么。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和衣角不断滴落,在他脚下汇成一小滩浑浊的水渍。

他抬起沉重得如同灌了铅的手臂,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握拳,狠狠砸向那扇紧闭的门扉!

“砰!砰!砰!”

砸门声在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粗暴而突兀,盖过了窗外的雨声。

“暖暖!暖暖开门!”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被剧烈的喘息和胃部的绞痛切割得断断续续,带着一种走投无路的绝望和从未有过的卑微乞求,“是我!开门!我……我胃疼……好疼……”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呜咽。

门内一片死寂。

就在陆沉舟几乎要绝望地再次挥拳砸下时,门内终于传来了轻微的声响。

“咔哒。”

门锁转动的声音。

陆沉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攥紧,瞬间停止了跳动。他死死地盯着那扇门,雨水模糊的视线里充满了希冀和……恐慌。

门,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

昏黄的楼道灯光混合着门内更明亮温暖的灯光,流淌出来。首先映入陆沉舟眼帘的,是一双光洁白皙的脚踝,踩着一双柔软的白色棉质拖鞋。

然后,他看到了苏暖。

她就站在门后,穿着一件宽大的、柔软的米白色浴袍,腰带松松系着,露出纤细精致的锁骨和一截光滑的小腿。湿漉漉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发梢还在微微滴着水珠,显然是刚刚洗过澡。她的脸颊被浴室的热气蒸腾得泛着健康的红晕,眼神却像浸在冰水里,清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惊讶。

只有一片彻底的、将他隔绝在外的冷漠。那种冷漠,比此刻浇透他的暴雨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

陆沉舟所有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声音破碎不堪:“暖暖……我……”

苏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全身——湿透紧贴的衬衫勾勒出狼狈的轮廓,昂贵的西装外套不知所踪,领带歪斜,头发凌乱滴着水,脸色惨白如鬼,嘴唇冻得发紫,浑身上下散发着浓重的雨水、汗水和……一种失败者的颓丧气息。

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就在这时,门内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个慵懒带笑的男声响起,带着刚出浴的湿气和水汽:

“宝贝儿,谁啊?大半夜的敲门?”

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黑色短发,只用一条浴巾随意地围在腰间,赤裸着精壮的上身,水珠顺着他线条流畅的胸肌和腹肌滚落,走到了苏暖身后。他自然地伸出手臂,亲昵地环住了苏暖的肩膀,姿态占有欲十足。他探出头,锐利的目光落在门外狼狈不堪的陆沉舟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玩味的嘲讽。

看清门口站着的人时,年轻男人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个极其恶劣的弧度,声音清晰地穿透雨声,砸在陆沉舟的耳膜上:

“哟,这不是陆总吗?”他故意紧了紧环着苏暖肩膀的手,姿态亲昵又挑衅,语气轻佻得像在谈论天气,“这么大阵仗?怎么,胃疼啊?”他顿了顿,笑容扩大,露出洁白的牙齿,像一头锁定猎物的年轻雄狮,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问道:

“需要我帮你叫个救护车吗?”

周屿白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却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狠狠凿穿了陆沉舟摇摇欲坠的神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楼道湿冷的空气里,带着赤裸裸的嘲讽和毫不掩饰的占有欲。

陆沉舟的身体猛地晃了一下,胃里翻江倒海的剧痛瞬间被另一种更尖锐、更冰冷的痛楚覆盖。他死死盯着门内——苏暖穿着柔软的浴袍,湿发披肩,脸颊还带着沐浴后的红晕,安静地依在那个只围着浴巾的男人臂弯里。那个男人年轻、健硕,赤裸的上身还挂着水珠,姿态慵懒又强势,环在苏暖肩头的手臂,像一道宣告主权的铁箍。

那画面刺眼得让他眼球生疼。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又被陆沉舟死死咽了下去。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塞满了浸透雨水的棉絮,发不出任何声音。冰冷的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头发、脸颊、脖颈不断滑落,滴在冰冷的瓷砖地面上,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嗒、嗒”声,衬得楼道里死一般的寂静。

周屿白嘴角那抹恶劣的弧度加深了。他像是没看到陆沉舟惨白的脸色和摇摇欲坠的身体,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他狼狈不堪的全身,最后落在他按着胃部、指节泛白的手上,慢悠悠地又补了一句:“看陆总这样子,不像胃疼,倒像是……心绞痛?”

轻佻的尾音上扬,带着十足的挑衅。

“屿白。”苏暖终于开口了,声音平静无波,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她没有看陆沉舟,甚至没有回应他之前任何一句破碎的乞求,只是微微侧头,对身后的男人说:“外面冷,关门吧。”

她的语气自然得像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关门。关掉门外这场突如其来的、令人厌烦的闹剧。关掉那个曾经是她整个世界的男人。

“好嘞。”周屿白立刻应声,手臂依旧占有性地环着苏暖的肩膀,另一只手随意地搭上门框。他看向陆沉舟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怜悯和胜利者的优越感,仿佛在看一条无家可归的落水狗。

“陆总,听见没?我家暖暖怕冷。”他刻意加重了“我家”两个字,笑容灿烂又刺眼,“您这尊贵的胃要是实在疼得厉害,喏——”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楼下,“小区出门左拐,路口就有家24小时药店。或者,真不行,我帮您拨个120?号码是……”

“够了!”陆沉舟终于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嘶哑的咆哮。他双眼赤红,像濒死的野兽,死死地盯着苏暖。她始终没有看他,平静的侧脸在门内温暖的灯光下,冷漠得让他心脏骤停。“苏暖!”他猛地向前一步,试图抓住什么,冰冷的雨水随着他的动作甩进门内几滴。

就在他脚步踉跄着即将触碰到门框的瞬间——

“砰!”

沉重的防盗门带着一股冰冷决绝的风,毫无预兆地、狠狠地在他面前关上!

巨大的声响在狭窄的楼道里回荡,震得感应灯都剧烈地闪烁了几下。

门板带起的风,裹挟着门内残留的一丝沐浴露的暖香和那个男人身上陌生的荷尔蒙气息,狠狠扇在陆沉舟的脸上。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距离冰冷的金属门板只有几毫米。

隔绝了。

温暖的光线,她身上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那个男人刺眼的笑容……一切都被这扇骤然关闭的门彻底隔绝。

楼道里只剩下昏黄的灯光,潮湿的霉味,和他自己粗重得像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冰冷的雨水还在顺着他的发梢、衣角不断滴落,在他脚下积起一小片浑浊的水洼。

门内隐约传来模糊的对话声,带着轻松的笑意:

“……神经病吧?淋成这样……”是那个男人不耐烦的声音。

“……别理他。”苏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门板,像一把淬毒的冰刃,精准地捅进陆沉舟的心脏。

“啧,晦气。宝贝儿,水凉了,再去冲一下?”

接着是踢踢踏踏远去的脚步声。

世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窗外永无止境的、狂暴的雨声,和他胸腔里那颗疯狂擂动、却感觉不到丝毫热度的、冰冷的心脏。

胃里的绞痛在极致的冰冷和这灭顶的绝望面前,反而变得麻木。陆沉舟僵立在原地,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他看着眼前这扇紧闭的、深褐色的防盗门,上面还残留着几滴他甩上去的雨水,像凝固的泪。

“别人用过的东西……”

“随你吧……”

“疯子!”

“签了……”

“晚晴不喜欢……”

“我们两清了……”

无数他曾经说过的话,冰冷、刻薄、残忍,此刻像无数淬了毒的钢针,从记忆深处疯狂倒卷回来,密密麻麻地扎进他的脑海,扎穿他的心脏!每一个字都在嘲笑他此刻的狼狈和愚蠢!

他亲手推开了她。用最冷酷的方式,碾碎了她所有的爱意和尊严。然后,像丢掉一件碍眼的垃圾一样,迫不及待地清扫掉她存在过的所有痕迹,欢天喜地地迎回了心中那抹圣洁无瑕的“白月光”。

结果呢?

他得到了什么?

是林晚晴身上那令人作呕的浓郁香水味?是她拨弄绿萝时毫不掩饰的嫌恶?是她找不到药、倒不来一杯温水的笨拙和烦躁?是她被溅到裙摆时那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愤怒?

还有眼前这扇门。

这扇将他彻底关在苏暖世界之外的门。门内,有温暖的光,有她沐浴后的清香,有另一个男人赤裸的胸膛和亲昵的环抱,有她平静无波的“别理他”……

而门外,只有他。像一尊被暴雨冲刷、正在缓慢崩解的泥塑。浑身冰冷,胃腹空空,心脏的位置只剩下一个被掏空后灌满了冰渣和剧痛的黑洞。

悔恨。

从未有过的、灭顶般的悔恨,像这无边的暴雨一样将他彻底淹没。它比胃痛更尖锐,比寒冷更刺骨,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将他过去三十多年构筑起来的、名为“陆沉舟”的傲慢堡垒,冲击得摇摇欲坠,寸寸崩塌。

他以为他掌控一切,他以为他从未爱过。

原来,他错得如此离谱。

那个被他弃如敝履、视为“别人用过的东西”的女人,早已在漫长的岁月里,用她无声的、卑微的、却无处不在的爱和温暖,织成了一张网,悄无声息地将他整个人生都包裹了进去。他早已习惯了她的存在,像习惯了呼吸的空气。他享受着她的付出,像享受着理所当然的阳光。他从未想过,当这空气被抽走,当这阳光彻底熄灭,他的世界会陷入怎样冰冷黑暗的绝境。

直到此刻。

直到他被自己亲手制造的寒冷冻僵,直到他在自己亲手点燃的“白月光”虚火里被灼伤得面目全非,直到他被这扇冰冷的门彻底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他才无比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心底那个巨大的、丑陋的空洞。

那个空洞的形状,只属于苏暖。

冰冷的雨水顺着额发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酸涩的刺痛。陆沉舟僵硬地抬起手,抹了一把脸。指尖触到的,是刺骨的冰冷和一片湿腻,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

胃部的麻木感消退,那熟悉的、冰冷的绞痛再次卷土重来,带着加倍的凶猛。这一次,它像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了他的内脏,然后猛地向下拉扯!

“呃……”他闷哼一声,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高大的身躯猛地佝偻下去。他一只手死死按着胃部,另一只手慌乱地撑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没有滑倒在地。冰冷的瓷砖透过湿透的衬衫传递到掌心,寒意刺骨。

额头上瞬间又涌出大颗大颗的冷汗,和冰冷的雨水混合在一起,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他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疼痛,视线开始阵阵发黑。

他需要药。需要水。需要……温暖。

可这里没有。

这里只有冰冷的门板,无情的雨声,和门内那个男人刺耳的笑声隐约传来。

陆沉舟艰难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痛苦,还有一种溺水者般的、疯狂的不甘。

他不能就这样倒下。不能就这样……被关在外面。

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再次抬起手,不再是砸,而是用指关节,一下,又一下,沉重而急促地叩击着冰冷的金属门板。

“暖暖……开门……”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痛苦颤抖,“求你……开门……我知道错了……我真的……好疼……” 最后几个字,几乎变成了破碎的气音。

回应他的,只有门板冰冷的触感,和门内彻底消失的、任何属于人的声响。

仿佛那扇门后,根本没有人存在过。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像疯了一样,更加用力地拍打着门板,指关节很快红肿破皮,渗出血丝,在冰冷的金属上留下模糊的暗红印记。

“苏暖!苏暖你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听见没有!”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开开门!”

“暖暖……求你……”

嘶哑的、绝望的呼喊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又被窗外狂暴的雨声无情地吞噬、淹没。像投入深海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

回应他的,只有死寂。

彻底的、冰冷的、将他最后一丝希望也碾碎的死寂。

陆沉舟拍打门板的手,终于无力地垂落下来。身体沿着冰冷的墙壁,一点点滑坐下去。昂贵的西装裤瞬间被地上的积水浸透,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窜遍全身。

他蜷缩在苏暖公寓冰冷坚硬的防盗门边,像一个被世界彻底遗弃的孤儿。湿透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胃部的剧痛和心脏被撕裂般的痛苦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冰冷的雨水和温热的液体混合着,从紧闭的眼角不断渗出。

悔恨的毒液在四肢百骸疯狂流窜。

他失去了她。

他真的……彻底失去了她。

在这个冰冷的、被暴雨淹没的深夜,陆沉舟第一次清晰地认知到,他生命中唯一真实存在过的、温暖的光,被他亲手熄灭了。而门内那片被另一个男人守护着的、属于苏暖的温暖世界,他此生,恐怕再也无法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