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妻火葬场的虐文结束后，相公对我失去了兴趣。
从他眼里的独特明媚华京贵女，到只拘泥于深宅的怨妇，只花了五年时间。
他有意无意的在我面前提起女将军如何如何时，我平静的跟他说。
【我们和离吧。】
他许久才回应了一个【好。】
等我搬出将军府的时候，他压低声音沙哑道：【其实不必如此……将军府的门随时为你敞开。】
【还是合上吧！】我说：【你死，我也不想再见你。】
1
我穿进书里，偶然间救下了落魄倔强的少年。
当时我不知道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给他吃喝，在他被教训的时候挺身而出。
他说我以后要什么，他都会答应。
后来，他一骑绝尘，在权贵蹴鞠场上入了太子的眼，一路高升。
我避他追，军功换赐婚我插翅难飞。
在一次舍身护我之后，我动摇了，还为他产下一子。
将军府事情繁多，他和我耳鬓厮磨也渐渐失去新鲜感。
【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早知如此，我就用军功换点其他东西。】
他跟同撩玩笑。
而我，正好带着一众丫鬟，站在不远的凉亭处。
2
郭峙的话带着笑意，听起来像是在调侃自己。
同僚明显没有将他的话当一回事，道：【当初你可在相府门前跪了三天三夜，圣上都被你感动，现在可是后悔了？】
【倒是没有。】
他沉声说：【绾绾确实是个好主母，只不过……】
只不过他的新鲜劲过了。
我曾认真考究过郭峙。
他少年凄惨又寄人篱下，耐性极强且追求刺激刻在了骨子里。
他可以为了倾慕之人奔赴千里取一支寒梅，也可以卧底敌营受辱取敌将首级。
而现如今，我与他的日子处于静默，家长里短让他厌倦。
我站在原地愣了半晌，又听见那天说：【其实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
同僚笑意连连：【家花哪里有野花香，将军还年轻身边的桃花浅尝一下并不妨事。】
郭峙蹭的一下站起，表情无比严肃：【我不会对不起我的夫人！】
【此话，可不许再说。】
2
他对我忠贞，却失去了新鲜和刺激。
追求时候的暧昧与喜欢在成婚之后，岁月侵蚀之下全变成——亲情。
可这是我想看到的吗？
我不清楚，心里迷茫。
到了午时，下人已经布好了菜，我看着对面凳子空空荡荡，问：【将军到哪了？】
【将军说近日也忙，都不回来了。】
我没有吭声。
午食后赴宴，马车偶然路过了兵署司，鬼使神差的到了郭峙上职的院门口。
里面一片欢声笑语，和他交谈的是一个爽朗的女声。
我刚要迈着步子进去，就听见郭峙惋惜的叹息：【谢将军和夫人闺中的时候一样。】
【明媚的像阳光，总是有层出不穷的点子。】
女声柔了下来：【将军夫人如此的好，可您为何还是躲着她？】
【她……唉，韶华易逝。】
郭峙有耐心的回答：【她如今二十有五，每天盯着将军府的那些小事，变成了拘泥于深宅的鱼目。】
女声脆爽的笑起来：【将军夫人终究是深宅的寻常女子，不能懂将军。】
【将军以后若是觉得心里烦闷，尽管与我诉说。】
【你我同胞之间，我能理解您，有家不想回的难处……】
院门是敞开的，我瞧见女将军的手，自然而然的搭上了他的肩。
两人极其的亲密，就像是“兄弟”。
郭峙隔开一步，小声提醒：【男女有别。】
女将军的笑更加大声爽朗。
他看着她如此明媚生动的模样，眼里饱含怀念，还有熟悉的惊羡。
就像之前，我给他出谋划策，两人欢笑的喋喋不休时，他看向我流露的神情，别无二致。
3
经历过风雨的夫妻，褪去激情的浪潮，琐事和平静日渐消磨掉情谊，应当如何？
郭峙在外跪了三天三夜，这是我问他的唯一问题。
当时，他沉默半晌，举着手郑重的发誓。
【绾绾与我的情谊无法被消磨，就算有，也是绾绾对我没有了新鲜感。】
【绾绾，你救了我，我当以身相许。】
【没有你就没有如今的我。】
【就算你将来厌倦我休夫，我觉不说个‘不’字。】
郭峙前十二年，父亲打骂，继母羞辱，兄弟姐妹欺凌，生养在猪圈，甚至活的不像个人。
是我偶然路过，在一个天朗风清的下午，让他摆脱悲催凄惨的人生。
他曾多次问我：【为何要帮我？】
【万事皆有缘法。】我笑着应答：【郭峙，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吧。】
身为现代人，我于心不忍。
他眼神亮亮的：【感谢苍天，将你送到我身边。】
4
郭峙回来的时候，我正在训斥下人。
头一次手上发了狠，扬手扇了过去，他皱眉挡在身前。
我知道他会挡，巴掌也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的下巴处。
【他犯了什么错？】
他脸露不悦。
少年经历，使得他共情府邸上的每一个人，从未和府上的下人红过脸。
【崔绾，说话！】
我是相府千金，自然不在他的包容范围之内。
我答非所问：【进来京成武将调动，你说的那个女将军付瑶，我想让她调离华京。】
【为何？】
他眼中闪过错愕和隐忍，还有些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在华京当差当的好好的……】
【我不喜欢她。】我直接打断，又说了一遍：【郭峙，我想她离你远远的。】
郭峙眼神恍惚一阵，笑道：【夫人吃味了？】
他一把将我搂过，语气中带着些许无奈：【既然惹的夫人不快，我定是要将她调离远远的。】
【你与我这么多年，都有孩子了，我还能被夺了去不成？傻不傻？】
我将头埋在他怀里，半句不语。
等和衣睡下，我与他闲聊了两句府内的事，就好似没有了话头。
朦胧间，听见他自言自语：【绾绾，这日子果真有些索然无味。】
而后身边之人翻了个身，彻底安静了。
5
郭峙办事效率高，第二日当着我的面将付瑶调离华京。
往后，纵使是再忙，他也会回来用午膳，从不在外过夜。
还时常笑话我，说我是个醋缸子，连儿子的醋都吃。
加封了三品诰命之后，皇后就时常让我组织命妇宫宴。
事情一多，我也就将此事渐渐淡忘。
直到儿子被选为皇子伴读。
我叫贴身丫鬟让他进宫一同叩谢皇上，他差人回话。
【将军事务繁忙，还要去巡防，将军说主母您一人去皇上不会怪罪。】
【好，你要妥帖照顾。】
可不凑巧，我刚出宫，经过朱雀门时，就看见付瑶在同一位老人拉扯。
她四处张望，深怕被别人瞧见。
马车停在不远处，透过马车帘，我瞧见她又将老人搀扶到一边。
老人岣嵝，眼袋淤青，像是得了疾病。
嘴里却喋喋不休：【这次多亏郭将军，将我接到华京，看他的模样定是中意你的。】
【你模样俊，乘着年华正好，嫁给郭将军，扶持一家阿弟才是。】
【娘！】付瑶又放开她的手：【郭将军有正妻。】
【有正妻又如何！】
老人神色严肃：【她年老色衰又怎敌你二八年华？郭将军不也说了，你和她相像，平妻贵妾他定愿意给……】
“娘，你少说两句。”
付瑶瞥见我了。
立马变的紧张无措，挡住她的母亲，向我行礼。
【见过将军夫人。】
我神色未变，缓缓扫视着她，问：【郭将军不是将你调离华京了吗？】
【我娘病的厉害，也就华京的大夫能治好，郭将军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才让我回京的。】
只见她‘扑通’跪下，头埋的很低：【夫人，您别生气，是我去求的郭将军……】
【嗯。】我冲她微笑：【孝顺是应该的，愿你娘早日康健。】
【谢，谢夫人吉言。】
她结结巴巴告退，搀扶着那位老妇人离开。
我在马车里面想了很久，让府邸的小厮打听他们母女，还有郭峙的行踪。
6
夜深了，郭峙从城外回来，第一时间去了付瑶的小院。
三人有说有笑，付瑶红着脸给郭峙夹菜。
在她母亲的撺掇下，两人漫步许久，付瑶不还不停的往郭峙身上靠。
【郭将军避让开了。】
小厮慌忙的加上了这一句。
付瑶是为数不多的女将，怎么会轻易跌倒，就算是郭峙躲开，他也不会那么不解风情。
7
等郭峙回来，我还在床前作画，就是小厮给我描述的话面。
身为美术生的我，打磨了二十五年，能还原个十之八九。
一副又一副，掉落在郭峙跟前。
他沉默良久，抿唇到：【抱歉……我只是对她有些愧疚想帮帮她。】
【我觉得她和从前的你很想象，很明媚，很……】
我将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搀扶着脸红少女的画丢到他的面前。
【所以你透过她来怀念从前的我？】
【我……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也没有对不起你，我不过……】
【嗯，我相信你会处理好。】
他的将军之位，还有这诺大的家产，我们之间的孩子，他为了上位用的腌臜手段，我都一清二楚。
我在丞相父亲那里学的东西，他能一朝变回从前。
他对我只是失去了新鲜感。
并不是想放弃这个家。
【但她是想依赖你的，郭峙，你感觉不出来吗？】
【还是说，你就享受这种崇拜和依赖？】
他脸色逐渐难看。
沉默许久后，向我立誓：
【绾绾，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也不会让她出现在你的视线里。】
我笑着：【她确实说的没错，我比她先老，也不会再年轻。】
【你身居高位，身边的诱惑颇多，你禁不起属正常，可我容不下。】
【当初一生一世一双人也是你亲口承诺的，你忘记了吗？】
8
【是……是我，抱歉。】
他的脸色愈发难看，嘴唇惨白，眼眸低垂：【我发誓，绝不会有下次了。】
我盯着他，脑子里回荡着折磨两个字。
我对他的爱，像是折磨……
走神之际，他突然转移话题：【我去瞧瞧儿子。】
他凑近我，在我额头轻吻：【你先去沐浴，等我回房。】
他又变回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好像我的话无足轻重，不再掀起他内心的波澜。
是我在意想？
9
郭峙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华京没有了女将军付瑶的消息。
他的身边也没有一个女子近身。
郭峙每日都按时回家，绝对不在他处逗留一下。
好像是想让我检验他说过的话，用行动进行忏悔。
在所有场合，身边所有的高门贵妇都出声羡慕。
【郭将军真是一往情深，也不曾沾花惹草，将人抬进府。】
听着我是应该高兴，这话好似也在提醒我。
说不出来的奇怪。
郭峙这些日子对我无微不至，甚至……像演、像装。
我不明白这种感觉从何而起，直到付瑶在将军府面前拦住了我。
她双眼泛红，不甘愤怒的指着我：
【将军早就对你没有情谊，如今他对你好，不过为了报恩还有你的家世。】
【你为何强求着不松手？他说你在时时刻刻的折磨他，他已经不爱你了！】
【你不过是遇见将军……要是他先看到的是我，这将军夫人、三品诰命绝对是我的！】
门房将口无遮拦的她扣押住。
我淡淡的对上她发狂的眸子，缓缓道：
【他没有说过你和我闺中的时候很像，所以才将目光多停留了一会？】
【那又怎么？】
她嗤笑：【所以，他若是先瞧见我，你的位置一定是我的。】
【真的？】我也笑了笑：【是因为他始终看的是我，透过你看的也是我。】
【如果你没有我的影子，他不会多瞧你一下。】
【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10
郭峙对我的情谊我从不质疑。
那个将膝盖磨烂，差点成为全华京笑话的少年，满眼都是我。
但我对付瑶所说的也没有质疑。
五年过去，他的爱淡了，甚至没有了。
但因为我救过他，他曾在我身上花费过许多，所以依旧觉得爱我，忠于我。
他的爱，只是他觉得还有。
所以装的很好。
暗色的衣摆带起一阵冷风。
我吩咐下人：【将她的话一字不落的说给郭峙。】
话毕，也没有上马车，而是没有目的的在大街游荡。
【都回去。】我呵斥默默跟在身后的人。
11
街上。
我又遇见在鞭打自己子女的父亲。
小小的人儿瘦弱，身上满是伤痕，可那位父亲还是没有停手的意思——
我健步挡在他的身前，鞭子落在我的额头上。
鲜血充斥我的双眸。
小小的人儿躲在我身后哆哆嗦嗦……相府的下人来的及时，将打人的父亲下了大狱。
我给了他一条生路。
在相府，他跪在床前发誓。
【崔小姐，感谢你救我，我会报答你……我会用一生报答你。】
他没有食言，确实是报答。
从成婚至今，他都给我最好的体面。
在华京，他没有纳妾不检，我是众人艳羡的对象。
将军夫人、诰命加身、得皇后青睐、还有嫡子……可谓相敬如宾。
我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只是有些酸楚罢了。
12
郭峙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在城墙上眺望。
发簪被我扔了一地，发丝随风吹的有些凌乱。
他将所有东西一一捡起，站在我身边，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
一言不发。
我也只有沉默。
从十五岁到二十五岁，我们相伴了十年。
两人太过了解彼此，所以他知道任何解释都是没有用的，我只相信自己。
【怎么不说话？】
【不想用假话来搪塞你。】
他回答的坦荡，我倒是像那个做错的人。
我想过他会解释、会狡辩、会装傻，却没有料到他会打直球。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让我从里寒到外。
我僵硬的说：【所以呢？】
【你想如何？】他又补充道：【无论你想怎样，我绝无二话。】
他将处置权抛到我手里。
【你心里有选择吗？】
他犹豫了。
答案显而易见。
如今，他名利双收，地位和丞相爹平起平坐。
少了我的桎梏，更准确的说是摆脱我，他活的会比现在更加自在，权利也能攀上新一座高峰。
而不是听我的喋喋不休，对我演戏装样子。
我的手搭在城墙上，有些颤抖，想哭却没有眼泪。
最终，我还是没有说什么，心里却尘埃落定。
13
抛开一切，我选他完全也是考虑到他受我现代人的影响，相处不至于太麻烦。
我不是没有想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装作无事发生，或者学着接受古代的制度，就当他死了，或者是种猪。
直到第二日，我与他去参加亲王的宴会。
席间有许多十五六的闺阁少女都投来羞涩的眼神。
少女见到郭峙不留神的在他面前跌倒。
他很有礼的隔着衣裳将少女扶住。
他并没有做其他什么事情。
只是看着少女的羞涩和活力，神色不经意的流转了一下。
少女顺势伸出了手，被他立即格挡住。
【小姐自重。】他道。
周围一众贵妇都嘲笑女孩自轻自贱，想攀上郭将军和丞相府的高枝。
少女最终被亲王哄了出去。
郭峙收回眼神，转身朝着我走来，温柔的一笑。
【绾绾。】
我说：【我想好了，我们和离。】
14
我终于明白，对郭峙的诱惑不是来自一方面。
他从前为得到我，所以会推开所有。
如今是愧疚，还有为了面子，所以会讨好我，以为能重拾爱我的感觉。
可是将来呢？
相看两厌、互生怨恨。
在未来的哪一天，他或许就爆发了。
他始终是一个古代人。
我改变不了什么，所以不会用我自己的一辈子去赌。
郭峙拒绝那个女孩的时候，我注意到，他的呼吸有些紊乱。
眼底的余光在看自己被少女抚过秀发的手。
那少女的秀发不算柔顺，他或许在惋惜什么。
从付瑶到少女，或许还有各类形形色色的暗流。
我不是没有在他身边， 他却还是在回味刚刚。
呵呵。
15
回到将军府。
我与他进行了一系列的谈判。
嫁妆我是全都要带走的，还有这些年我替他打理的商铺，扭亏为盈的田庄。
整个将军府我仁慈的只要走了一大半。
我细数着所有财产，说：【另外，世子之位留给儿子。】
他点头。
皇后透露给我的消息，他迟早会有一个伯候之位。
也是他现在最值钱的东西。
我继续道：【将来他不可过继，不可寄养，将军府六成财产包括你的侯爷之位都由他继承。】
【嗯。】
他的回答毫不犹豫。
我却将一张纸拍到他面前，眼里都是嘲讽。
【字据为凭。】
【当初你的信誓旦旦，最后还不是成了空口白话？】
他说不出话。
这个封建迷信的社会，只有开枝散叶，他根本不会去给未来的妻妾一碗绝子汤。
【将军府以后只有我的孩子是嫡子。】
也意味着，他不会再娶妻，只可能纳妾。
他哽咽沉默了许久：【绾绾……】
【既然做不到就不要轻易的许诺，既然做不到就不要随便发誓。】
我的话很冷，他愧疚。
同时，他也知道，他做不到，我有能力将自己的儿子托举到同样的位置。
若丞相府简简单单，我定不会将儿子给他。
【我十五岁可以培养一个将军，我二十五更可以……】
【好！】他应承下来。
16
我看着这个朝夕相处十年的人，突然有些难过。
在丞相府的时候，我就使过许多手段。
现在，这些手段同样用在了他的身上。
郭峙问我：【你真的想清楚和离了吗？】
我没有接话，而是脱口问出了疑惑了我很久的问题：
【你既然不爱我了，为何还要去找带着我影子的女人？】
他停滞了两秒：【绾绾，我没有不爱你。】
【只是……我有些厌倦，你眼里只有孩子宅子，而我需要新鲜的东西，让我觉得我是活着的。】
【比如付瑶？】我问。
他抿唇，脸色惨白：【我与她没有做出格的事，她和以前的你很像。】
【独特又明媚，总有讲不完的话，所以我控制不住对她好，就像对从前的你一样。】
他娓娓道来。
我觉得恶心。
我在心里又告诉自己：“介坏无用，果断一点才对的起自己。”
手上的痛感时刻在提醒我理智，我小声又决绝的说：
【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们和离。】
他久久不语，最后留下一个【好】字。
回答之后，脸上的乌云散尽，长久以来的压抑全无。
到这一刻，才知晓，我就是樊笼，而他是笼子里的朱雀。
追妻火葬场的虐文，结尾也只是虐文。
17
我拿着和离书走出将军府的那天，天上飘着鹅毛大雪，像是电视剧的结尾。
郭峙熟练的从下人手中拿起披风，想帮我带上。
我退后两步，他的手悬在半空，无比尴尬。
他笑了笑：【绾绾，以后我们还能见面吗？】
【不能】我很笃定的补充：【往后的日子，我都不想看见你。】
他的眼神一瞬间变的空洞，失去了色彩，脸也煞白。
18
很快我和他和离的事就被传遍了整个华京。
丞相府上门的青年才俊和深闺妇人比往常多上数倍。
前者自然是想延续郭峙的富贵，后者则是想看笑话。
我不用想她们说的也是：
【男人嘛，妻妾成群是常事。】
【我就知晓，人总是会腻的，早晚会忍不住要出事。】
【有孩子又过了双十年华，哪里还找得到郭将军这样才貌双全的人？】
【……】
知晓我脾性的丫鬟转述这些话的时候，我正对着院子被压弯的红梅出了神。
丫鬟愤愤不平的问我：【大小姐，要不给他们点教训？】
我抬手将红梅上的雪打落，袖子里片刻冰凉。
【上次我出门的时候，有个落榜的书生跪在府门口求我。】
【你查查他，将他带到我跟前来。】
丫鬟疑惑片刻，想明白之后便立马行动了。
19
黄昏总是来的很快。
丫鬟带着有些慌张的书生进了暖阁。
我撑着脑袋，慵懒的抬眼：【看着年岁挺小的。】
他立刻挺胸，装作老成的样子：【回小姐，小人已有十八，不小了，科举我已经参加过一次了，只是……】
见我没有搭话，他又自顾自的在那里说。
我没有认真的听在说什么，只是盯着他的脸。
真年轻……
十八岁，正是青春开始的年纪，是我所有身家换不回来东西。
【你说的我都可以答应你。】
他的话被我打断，眼底流露出诧异和惊喜：【多谢小姐。】
很快收敛情绪：【小姐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我端正身形，笑意连连：【你打听我的时候，指名道姓求我的时候，没想过你能给什么吗？】
他跪在我面前，双手捧着我的手，像只小猫一样蹭了蹭。
【我会很乖，会哄小姐高兴。】
我笑出了声。
他俊俏的脸上有抑制不住的喜悦。
我很想让郭峙看到。
20
我和书生见面的次数多，每次只是面对面的说说话。
他讲国子监发生的新奇事情逗我笑，偶尔会离我近些，教我写字作画。
【你对所有人都这样吗？】
【不是。】他回答的很干脆：【我从不教别人。】
在丞相府，没有人敢拿我怎么样。
郭峙经常出入碰见，我也面无表情的装作无事发生。
反而是他，先忍不住，劝我收敛，懂得适可而止。
我问：【收敛什么？】
【华京就这么大，你如此行事，总归有失体统。】
他劝我：【事情不要摆在明面上，对你的名声不好。】
【和你有关系吗？】我看着他：【你站在什么角度来说的这些?】
他被我噎的无话可说，最后甩袖而去。
又是一个平常的日子。
我闲逛，顺带去了国子监，去了书生授课的地方。
国子监的监正看见我来，给了书生半日休沐。
少年穿着长长的儒衫，清正儒雅的少年之气扑面而来。
见到我眼角都弯了。
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个兔子灯笼，兴奋塞到我手里。
【崔小姐，这是我自己做的灯笼。】
精致又漂亮，少说要有几年的手艺。
我愣住，慢慢回过神来：【今天也不是什么节日啊。】
【我……我做了许久了，一直想送给你。】
雪花飘落，他的眼睛也被衬托的亮晶晶的，眼里有期待、羞涩。
在少年感里，我能体会到新鲜感。
我想我会很高兴，就像郭峙会因为那些少女们给他带来的震撼。
事实却是我没有，还不如待在账房看一天的账本。
21
书生的路我让他走的是在‘华京诗会’上一鸣惊人。
在诗会上我为他保驾护航，自然迎来了不少指指点点。
他显然不适应这种贵族场面，靠我很近，在我耳边怯懦低语：
【我……】
‘怕’字，没有出口，我拍了拍他的背：【无妨。】
郭峙也参加了，身边的女子是某个书香世家的小姐。
落落大方的牵着郭峙的衣角，看向我时直接顺势挽住了郭峙的手臂，宣誓主权。
我当做没有看见。
宴席过半，我去更衣，回来就发现书生不见了。
找到时，他被世家小姐还有贵妇围着。
【长的算可以，崔小姐是不是因为你所以抛弃郭将军的？】
【丞相大人这根高枝你可攀的好，将手段说来与我们听听。】
【关于崔小姐和郭将军的事，你又知晓多少？】
【……】
【为什么不直接问我？】
我冷声打断她们：【是畏惧我，还是怕死？】
我是丞相府的小姐，也是崔家的嫡女，纵使是王侯将相都要给我几分薄面。
她们自然不敢得罪我，扇子遮脸，给我让开一条道。
我招手让书生过来。
【没事吧？】
他头埋的低，抿唇摇头，像一只受惊的鸟。
我安慰道：【不怕，我会为你做主。】
【崔小姐果真是丞相嫡女，为了一个面首，想给众世家小姐难堪不成？】
女子嘴上笑盈盈的，眼中都是挑衅。
她是跟在郭峙身边的那个世家小姐。
身后，郭峙表情晦暗不明，冷着脸看着我。
22
我不想理会挑事的人，牵着书生就要走，被那个世界小姐挡住。
【崔小姐，不理会我，是不想给我面子？】
【你要如何？】
她的视线落在书生上：【不如，他给我如何？】
【我也想知道，能让崔小姐与郭将军和离的，有什么本事。】
我反问：【你觉得我会同意吗？】
【有……】
【郭将军是在看戏吗？】
我略过她直接和郭峙说：【文戏过了，我动武你可别插手。】
他的错愕一闪而过，脸上挂上笑，挡在世家小姐面前。
【绾绾……崔小姐莫怪。】
【诚意不够。】我假笑着：【诗会上的名画，送到丞相府。我就不追究了。】
【嗯。】
他爽快的答应。
十几幅名画很快送来，我叫书生带回他自己的宅子，说：【补偿你的。】
【这也太贵重了。】
【给你了就是你的。】
瞥见我脸上浮现烦躁和不悦，他乖巧的应好。
我将孩子接到丞相府，以往都是奶娘带回去。
郭峙不知道抽什么风，亲自来了小院。
他穿着常服，脸颊微红，周身萦绕着些许酒气。
我转身就走，手被拽住。
【为什么，要牵那个书生的手？】
他喉咙沙哑，酒味极其的重，眼里朦胧不太清醒，委屈的质问。
【绾绾，你牵着我不放开好吗？】
23
每次他出征或者凯旋，我都会牵着他绕着宅子走一圈。
他宽厚的手掌，能让我感觉到安全感，也祝愿他平安归来。
每次念叨的都是十指连心，我们的心永远在一起。
可那都是过去。
现在，我甩开眼前的醉鬼。
直接叫家丁将他赶走。
走的时候，他拽住我的裙角：【为什么你不牵着我了？】
我直接拿来剪刀，将裙角剪掉。
【你乖乖的，去哪里都行，在这里好不好？】
【可我想看见你。】
他委屈落泪。
【别赖在这里，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我收起笑容，他立马退后了几步：【我错了，你不要不理我，我错了……】
他此举，和儿子耍泼的时候如出一辙。
两人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方才差点就……
我双手插到雪里，寒意令我清醒过来。
24
到了第二日。
我巡视完店铺回来，郭峙带着孩子在丞相府的庭院玩。
我没有理他们，径直我自己的院子里走。
他追了过来，迟疑的问：【可以谈谈吗？】
【谈什么？】
【就近些日子的事……关于我们的……】
我打断：【完全没有必要。】
我笑着说：【今日他生辰，我就不奉陪了。】
他没有说话。
我也去了酒楼帮书生庆生。
书生早早的就等在酒楼门口，见我的马车还有一段距离就跑了过来。
我看着他兴奋又热情的样子，愣了一下。
吃了有一会，他停下了喋喋不休，突兀的问：【崔小姐，今日的菜不合你胃口吗？】
【要不然换个地方？】
【不用。】我摆手。
【上一次出来吃饭，还是生孩子前，郭峙带我来的。】
那时我正怀着孕，脾气很大，加上这个世界的母亲死了。
积攒的悲怨令我食不下咽。
郭峙带我跑遍了华京所有的酒楼。
他安慰我：【绾绾，我陪着你，我以后就是你的依靠。】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
【崔小姐不快是因为郭将军？】
他顿了顿，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您和郭将军和离的原因是什么？】
【他想要新鲜感。】我好似释怀，咧嘴笑着：【你相信吗？】
【崔小姐您呢？】
我吗？
他看着我很认真，并没有把我的话当做玩笑，眸光中有些期待。
25
【我帮你，就是想体验一下这样的感觉。】
【如今看来，我和他不同。】
我不需要，每次尝试我都有一种心累和无聊，还不如看账本巡店。
我开始明白，男的可以是调剂，成为必需品会成为生活的压力。
【以前我觉得郭峙三心二意，他说过的话就是狗屁。】
【移情别恋我们才会放开，我现在才知道，我和他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的思想、做法与我背道而驰。
我们本就是两个赛道的，如今不过是回到了自己的正轨上。
26
书生眼中的希冀黯淡下去。
我直言：【我会履行承诺，官位、财富、美人……我都可以做的到。】
【我今日坦言，也是想告诉你，以后丞相府你不必去了。】
【我们到此为止。】
他仿佛猜到了，只是紧抿双唇，眼眶有些泛红。
【我听说过你的事，也知道你对我没有任何想法，对我就像对你儿子、庶妹一样。】
他仰头哽咽：【多谢崔小姐。】
【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崔绾。】
他冲我一笑，最后留下一个落寞的背影。
刚开始或许是赌气，是不解和不甘。
如今，体会过，我逐渐放下了对郭峙的执念。
27
儿子被封为小世子之后，我单独给他准备了宴席。
他只有四岁，但在席间有意无意的提起郭峙。
【娘亲，你为什么不回侯府？是不是和爹爹闹矛盾了？】
四岁的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些。
我问：【此事是谁与你说的？】
【我想娘亲回去，都说娘亲与爹不在一起，也不要我了。】
我耐心的跟他解释：【娘只是想待在这里，也绝对不会不要你。】
以后他慢慢会懂，也会习惯。
郭峙来接的时候，我说：【有空多陪陪孩子。】
他浮现明显的怒意，讥讽道：
【怎么，要和谁浪迹天涯了？连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
【你有病吧！】我白了他一眼：【在他面前嚼舌根的人的人太多，我只是担心孩子的成长。】
【再说了，我就算去天涯海角，你管的着吗？郭将军！】
我的尾音还在，郭峙被我噎的说不出话。
他走了又回头：【华京这么小，就算我们和离了，你就要这么给孩子找一个继父吗？】
【关你屁事？】我不耐烦道：【我的事不需要别人指点。】
【我不是你的兵，不是你的将，你这样真的像旧情难忘。】
我笑起来：【郭将军想要什么人没有，又何必在这里下头。】
【和离了才开始后悔。】
郭峙沉默，我转身就走，他想拉住被我的甩了一脸袖子。
只听到他隐隐约约的说：【对不起。】
28
我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丞相府一众被我收拾的妥帖。
郭峙自此那天回去之后，就没有出现在我面前。
不过他的事情，我倒是听说不少。
世家小姐、普通人家的少女、军营女将军、戏子……传言他们情谊绵长。
都说他本是情种，却不料被我这个妒妇压抑着。
我全当不知道。
皇宫年宴上，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我和郭峙的位置挨的很近。
我隐约感受到不怀好意的人准备看戏。
我倒是古井无波，就是郭峙，身边站着的人，是传闻里面没有见到过的。
我只是笑，他的脸就黑了，抓杯子的手也青筋暴起。
回家时，丞相爹有些宽慰：【绾绾你还笑的出来，看来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郭峙了。】
【感觉宴席上想看你笑话的都失望透顶了。】
【是吗】我说：【拿得起放得下，才能好好吃饭，爹爹那么多姨娘，也不见他们个个都是吃醋的。】
29
我以为日子会一直这么过下去。
直到一个昏黄落日的傍晚。
我累的小憩了过去，疲乏朦胧之间就看见床边站了男人。
嗖的窜起，差点叫了出来。
【郭峙？！】
他点头，声音沙哑。
【你来这里做什么？】
【绾绾，我后悔了。】他直言：【那些人都像你，可都不是你。】
【绾绾骂我还爱你，心里一直是你，我和儿子都离不开你……我后悔了，我错了。】
【我以为我得到了快乐，可是时间一久，我还是忘不了你，我不能没有你……】
我彻底无语，哪一句不是‘渣男语录’。
一直沉默，等头脑变的清晰。
我指着他的脑子：【有病就去治，来我这发什么疯？】
他眼眶瞬间发红：【绾绾，真的对不起，我真的知道……】
【闭嘴，出去！】
对于他的自我感动，我连敷衍都懒得。
他不动，脸上都是痛苦。
【我知道以前的日子不是平淡，是安心，没有你……】
【你照样活的很精彩。】我接过他的话：【你每天左拥右抱，美人在怀，哪里不开心？】
他跪下解释：【那只是我气，你放手的如此果断。】
【我想试着忘记你，我从没有碰过她们……光想，就觉得你会嫌弃，嫌弃我脏。】
【以前是我不知足，才会觉得你不在我也可以很好。】
【可现在我是真的知道错了。】
我静静的听他说完：【和离的时候，你毫不犹豫。】
他释怀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在我脑子挥之不去。
我成为所有人的笑话，他却来忏悔。
无比滑稽。
30
我接着道：【我总有人老珠黄的一天，你能保证你能和现在一样吗？】
【你能保证见到和我年少时相同的人还不心动吗？】
【你一时兴起就不管别人的意愿了？】
【你一味道歉，就能解决问题了？】
我的话很决绝，不是没有答案，是所有答案我注定都不会接受。
我板着脸：【以后丞相府非请勿入，更不要到我的院子里来。】
【出去！】
我没有给郭峙留说话的余地，他走了。
瞧着古藤老树昏鸦，我在想刚刚的事。
他后悔了。
人在彻底失去的时候，总是想要后悔药。
我没有想到，他翻墙进来还给我跪下，绝望又痛苦的道歉。
皇上免了他虚礼，他连我丞相爹都不曾跪过。
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沉稳的样子。
或许是我们相处的太久，他知道我的话从不收回。
31
第二日丞相府面前围满了人。
他跪在荆棘上，一遍又一遍的读着追妻火葬场时给我写的酸诗。
和五年前一样，面子没了，里子没了。
华京的传言说他是【浪子回头】，对我的评价也两极反转。
可我都有钱了，还要他那三瓜两枣的做什么。
我只是有些倒胃口，以后还要与他纠缠。
像一个笑话，总结下来就是一个‘贱’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