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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失的复仇者_精选章节

冰冷的雨水,像细密的钢针,无休止地扎在漆黑的伞面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声响。伞下,是我。苏晚。一个刚刚将丈夫江临推进冰冷墓穴的女人。空气里弥漫着泥土被雨水反复浸泡后散发出的、那种带着腐烂甜腥的潮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棺木落下的沉闷撞击声,隔着雨幕,隔着泥土,却清晰地在我脑海里回荡。那声音,和三天前法医推开太平间不锈钢冷柜抽屉时发出的金属摩擦声,诡异地重合在一起。

「砰——」

三天前那个清晨,在市中心最奢华的景宸酒店顶楼,总统套房门口。厚重的实木门板被破拆工具暴力撞开时,发出的就是类似的、宣告终结的巨响。

门内,是死寂。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在晨曦中刚刚苏醒,流淌着金色的光河。而房间内,水晶吊灯折射着冰冷的光,空气里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古龙水气息——那是江临惯用的「大地」,木质香调,沉稳又温柔。

他就躺在房间正中的波斯地毯上,昂贵的羊绒被暗红的血浸透了大半。深灰色的定制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旁边的单人沙发扶手上,白衬衫领口解开了两颗纽扣。他微微侧着头,面容甚至称得上平静,除了右边太阳穴那个触目惊心的、边缘带着烧灼痕迹的焦黑孔洞。

像一幅被精心构图后,又残酷撕裂的静物画。

警方来了很多人,闪光灯在昂贵的壁纸和家具上留下刺目的白痕。我站在封锁线外,像个局外人,或者说,更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那个年轻的警员,脸上还带着没褪尽的青涩,用一种混杂着同情和公事公办的语气告诉我初步结论:「苏女士…现场门窗反锁,房卡只有您先生自己持有。初步勘察,符合…自杀特征。没有发现第三者侵入的痕迹。」

自杀?

这两个字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瞬间冻结了血液。我的江临?那个在法庭上言词锋利、寸土不让,私下里却会笨拙地学着给我熬红枣姜茶,会因为我一句「想看星星」就半夜开车带我去山顶的男人?那个前一天晚上还在电话里,声音带着某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探究欲,对我说「晚晚,你知道『克莱因』吗?他们…他们真的在实践一种犯罪艺术…」的男人?

他怎么可能自杀?

雨水顺着伞骨的缝隙流下来,滴在我的手背上,冰冷刺骨。律师的本能在血液深处咆哮,撕扯着巨大的悲痛,迅速凝结成一个冰冷的、坚硬的核心——疑点。那个电话里的「克莱因」,那被刻意强调的「犯罪艺术」,还有现场最致命的矛盾点:太阳穴的枪伤入口有明显的烧灼痕,那是接触射击的典型特征!但现场,没有枪,没有弹壳,什么都没有!一个自杀的人,如何让凶器凭空消失?难道子弹长了翅膀,飞出这间完全密闭的房间?

「小晚…」母亲压抑着哭泣的颤抖声音在耳边响起,冰凉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胳膊,像是要抓住最后一点依靠,「节哀…别太难过了…」

我用力闭了闭眼,将眼底翻涌的暴戾和质疑狠狠压下去。现在不是时候。我轻轻拍了拍母亲冰凉的手背,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妈,我没事。」目光却越过她抽泣的肩膀,投向远处雨幕中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车窗紧闭,深色的贴膜隔绝了窥探,但我能感觉到里面坐着的人——警局刑侦支队的队长,周正。一个眼神锐利如鹰的老刑警。他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个信号。一个与我心中疑问呼应的信号。

葬礼的流程冗长而折磨人。每一句悼词,每一次鞠躬,都像钝刀子割肉。终于,人群带着湿漉漉的哀伤和低语散去。墓园只剩下冰冷的石碑,无情的雨,还有我。

回到那个曾经充满江临气息、如今却空旷冰冷得令人心慌的家。每一件物品都像是无声的控诉。他的书房,是他最私密的空间。我推开门,熟悉的书卷气和淡淡的雪茄味混合着尘埃扑面而来。巨大的红木书桌,文件码放得依旧整齐。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整理。

抽屉里是各种卷宗复印件、法律期刊、厚重的专业书籍。手指拂过冰冷的书脊,试图从中触摸到他最后留下的温度。打开最底层那个带锁的抽屉——钥匙就在书桌笔筒里一支旧钢笔的笔帽内,这是只有我和他知道的小秘密。里面是几本厚重的私人笔记,记录着他经手过的疑难案件和思考。我一本本翻看,指尖划过他遒劲有力的字迹,心脏一阵阵抽痛。

就在我拿起最后一本笔记时,一个扁平的、坚硬的、触感异常的东西,从笔记的硬质封皮夹层里滑落出来。

无声地掉在深色的地毯上。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骤然停滞。

俯身,捡起。

一张卡片。材质非金非木,沉重,冰冷,带着一种金属的质感,却又异常柔韧。纯黑色,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没有任何文字。

卡片的中央,凸印着一个徽记。

一条蛇。

线条简约而凌厉,带着一种古老而邪恶的美感。蛇身盘绕成完美的圆环,蛇头微昂,口中衔着自己的尾部。一个象征着无限循环、自我吞噬的衔尾蛇(Ouroboros)图案。在徽记的下方,极其细微地蚀刻着一行小字,需要变换角度,借着窗外的天光才能勉强看清:

**克莱因。非请勿入。**

指尖拂过那冰冷的蛇形徽记,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克莱因!江临临死前电话里提到的那个词!这绝不是巧合!它像一个沉入深海的锚,带着冰冷而强大的力量,猛地拽住了我不断下沉的心。

警方所谓的「自杀」,现场消失的凶器,江临电话里那压抑的兴奋和「犯罪艺术」……无数碎片般的线索,被这张诡异黑卡上冰冷的蛇徽死死地吸附、拼合。一个模糊却令人不寒而栗的轮廓,在黑暗中缓缓浮现。

我的丈夫,江临,他的死,绝不仅仅是结束。

它是被精心设计的。

这张黑卡,是通往那个黑暗轮廓的钥匙。也是我,苏晚,唯一能抓住的、复仇的绳索。

律师的冷静和丧偶的剧痛在我体内激烈地撕扯着,最终融合成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我打开江临的电脑,熟练地输入密码——我们的结婚纪念日。桌面壁纸是我们去年在冰岛看极光时的合影,他搂着我,笑容明亮得刺眼。我移开视线,开始搜索。关键词:「克莱因」,「Klein」,「蛇徽」,「隐秘俱乐部」,「会员邀请」……海量的信息涌出,大多是无关的科技公司、人名、哲学概念。网络世界光滑的表面下,找不到一丝关于这个「克莱因」的痕迹。

这反而更印证了我的猜测——它藏在更深、更暗的地方。

我调出江临近半年的通话详单和银行流水,一行行仔细排查。巨大的悲痛被强行压制,只剩下猎手般的专注。时间在屏幕上冰冷的数字间流逝。终于,一个名字和一个地址,如同沉船后浮出水面的碎片,被我的目光死死锁定。

**「金樽会所」**。位于市郊临湖的一处顶级私人会所,会员制,极度排外,背景深厚。江临名下的一个不常用的私人账户,在三个月前,有一笔数额巨大且用途不明的资金转出,收款方是一个注册在开曼群岛的离岸空壳公司。追踪这个空壳公司极其复杂的股权穿透,其最终一个微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关联方,指向了金樽会所背后控股集团旗下一个边缘化的地产项目。

关联微弱得像蛛丝,但在这片刻意营造的迷雾中,这蛛丝就是唯一的路径。

更关键的是通话记录。江临死前一周,与一个归属地为本地、但登记信息模糊的号码有过三次短暂通话。最后一次通话时长,恰好是江临给我打那个提到「克莱因」的电话之前几分钟。而这个神秘号码的基站位置覆盖范围,精确地将金樽会所囊括在内!

就是这里!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金樽会所…克莱因…它们之间必然存在某种致命的联系。我要进去。以江临的方式进去。那张黑卡,是我的敲门砖。

但如何进去?如何伪装?江临是以什么身份、什么方式被引入那个世界的?我毫无头绪。巨大的风险像冰冷的潮水拍打着理智的堤岸。我打开书桌最隐秘的夹层,里面放着一些江临的私人物品,包括几本护照。其中一本,是化名「林哲」的护照,照片是他,但出生日期、籍贯完全不同。旁边还有几张不同名字、不同银行的信用卡副卡,以及一个崭新的、从未使用过的、登记在「林哲」名下的手机 SIM 卡。

他早有准备。不是为了欺骗我,而是为了进入那个需要多重伪装的世界。

一个计划在我脑中迅速成型,冰冷而锋利。我将黑卡、那本「林哲」的护照、一张额度最高的副卡和新的 SIM 卡小心地放进一个超薄的 RFID 屏蔽卡夹,然后塞进手包最内侧的夹层。接着,我走进衣帽间,打开了江临的衣柜。属于他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让我站立不稳。我强忍着,目光扫过一排排昂贵的定制西装、衬衫、领带。最终,手指停留在一套深海军蓝的杰尼亚西装上。剪裁完美,质感厚重,带着他特有的、令人安心的木质香气。

我换上了一身利落的黑色羊绒裙装,外面罩上剪裁精良的 Max Mara 驼色大衣。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眼底带着浓重青黑的脸。我拿出化妆品,一层层掩盖疲惫和悲痛。粉底遮盖苍白,大地色眼影加深轮廓,哑光口红涂上饱满的唇峰。镜中的女人眼神锐利,气质冷冽,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精英气场。最后,我戴上一副小巧的钻石耳钉——这是江临送我的三十岁生日礼物,此刻却像两滴冰冷的泪,凝固在耳垂上。

拿起那个装着「林哲」身份的手包,我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苏晚律师暂时退场,现在走进雨幕的,是为了丈夫的死,即将踏入蛇窟的复仇者。

司机将我送到金樽会所那扇巨大、厚重、如同堡垒入口般的黄铜大门前。雨还在下,门廊下穿着笔挺制服的门童立刻撑开巨大的黑伞迎了上来。门童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地扫过我的脸和衣着,带着一种评估商品价值的冷漠。

「女士,请出示您的会员凭证。」声音平板,毫无波澜。

我深吸一口气,从手包内侧的卡夹里,抽出那张纯黑卡片。冰冷的蛇徽在门廊昏黄的光线下,似乎微微泛着幽光。我将卡片递过去,指尖稳定,没有一丝颤抖。

门童看到卡片的瞬间,眼神几不可察地一缩。那种职业性的冷漠瞬间褪去,换上了一种近乎敬畏的谨慎。他双手接过卡片,动作轻柔得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稀世珍宝。他没有做任何扫描或验证的动作,只是非常仔细地用指尖摩挲了一下卡片中央的蛇徽,仿佛在确认某种触感密码。几秒钟后,他微微躬身,将卡片恭敬地递还给我。

「林女士,欢迎光临金樽。」他的声音压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请随我来。」

称呼变了。从「女士」变成了「林女士」。这张卡代表的身份,是「林哲」的关联人?配偶?还是别的什么?信息太少,但第一步成功了。

厚重的黄铜大门无声地向内滑开,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一股混合着昂贵雪茄、陈年威士忌、皮革和某种冷冽香氛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门内并非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而是一条深邃、光线极其幽暗的长廊。墙壁是吸光的深色丝绒,脚下是厚得能陷没脚踝的波斯地毯,吸走了所有的脚步声。只有两侧墙壁高处,每隔一段距离镶嵌着小小的、散发着惨淡绿光的壁灯,勉强勾勒出通道的轮廓,像通往冥府的甬道。

门童沉默地在前面引路,身影几乎融进前方的黑暗里。我跟着他,高跟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只发出极其轻微的「噗噗」声。长廊长得仿佛没有尽头,只有我们两人沉默的脚步声(如果那能被称作脚步声的话)在绝对安静的压迫下回响。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重量。两侧深色的丝绒墙面仿佛随时会蠕动起来,将人吞噬。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暖黄的光晕。长廊的尽头,是一扇对开的、覆盖着黑色皮革、镶嵌着黄铜铆钉的门。门童在门前停下,微微侧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林女士,请进。克莱因的侍者会为您服务。」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通道里显得格外空洞。

说完,他无声地后退,身影迅速被身后的黑暗吞没,留下我一个人站在那扇沉重的黑门前。

我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皮革门面。轻轻用力。

门,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了。

门内的景象,让我的呼吸骤然一窒。

巨大的空间,挑高至少十米。光线不再是长廊那种令人压抑的惨绿,而是被精心设计过。主要光源来自天花板上无数细小的、如同星辰般散落的射灯,光线集中投射在下方一些特定的区域——中央一座巨大的、由整块黑色大理石雕刻成的衔尾蛇喷泉,水声潺潺,蛇眼镶嵌着幽绿的宝石,闪烁着不祥的光芒;四周散落着一些极其宽大、低矮的沙发组,沙发旁立着造型奇特的落地灯,灯罩是扭曲的金属,光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其余大部分区域则沉浸在一种深沉的、天鹅绒般的昏暗中,影影绰绰能看到一些人的轮廓,低声交谈,如同鬼魅的低语。

空气里漂浮着更浓郁的雪茄烟雾、高级香槟的气泡声,还有一种……冰冷金属和皮革混合的、难以形容的、属于权力的味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夜景,却被室内刻意营造的幽暗衬得像一幅遥远的、虚假的背景画。

这里的人不多,但每一个都像是从财经杂志封面或者顶级拍卖行名录上直接走下来的。穿着手工定制西装的男人们,指间夹着粗大的雪茄,袖口露出价值惊人的腕表;身着高定礼服的女人们,佩戴的珠宝在幽光下闪烁着低调而危险的光芒。他们的姿态是松弛的,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慵懒,眼神却锐利而漠然,扫过我的目光像冰冷的刀锋,带着评估和审视,不带一丝温度。没有好奇,没有热情,只有一种高等生物观察闯入者的冷漠。

我捏紧了手包,指尖隔着皮料感受着里面那张黑卡的坚硬棱角,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脸上维持着一种疏离的平静,迈步走了进去。高跟鞋踩在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在相对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瞬间吸引了几道目光。我目不斜视,径直走向离入口最近的一个小型吧台。吧台由整块黑色玛瑙石打磨而成,光滑如镜,倒映着上方扭曲的金属吊灯和调酒师模糊的身影。

调酒师是个年轻男人,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马甲,头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仪式化的精准美感。他面前没有其他客人。我走到吧台前的高脚凳坐下。

「女士,需要什么?」调酒师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毫无感情色彩的磁性。他的目光快速掠过我的脸,在我耳垂的钻石耳钉上停留了不到半秒,然后垂下眼睑,专注地擦拭着一个水晶杯。

「Dry Martini。Extra Dry。Gin,不要 Vodka。三颗橄榄。」我的声音平稳,带着一丝刻意模仿的、属于这个阶层的冷淡腔调。这是江临偶尔放松时最喜欢的喝法。调酒师擦拭杯子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抬起眼,第一次正眼看向我,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转身开始操作。

就在他转身取冰的瞬间,我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他刚才擦拭的那个水晶杯。杯底残留的一点点深琥珀色酒液旁,靠近杯壁的玛瑙石台面上,用极其微小的水滴,点出了三个几乎看不见的圆点。

一个等边三角形。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这绝不是偶然!三角形…江临书房里那份关于「克莱因」的打印资料碎片上,似乎就有一个潦草的三角形符号!是某种暗号?标记?还是…警告?

调酒师很快将调好的马天尼推到我面前,冰凉的杯壁凝结着细密的水珠。橄榄沉在清澈的酒液底部。我端起酒杯,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浅浅啜饮一口,杜松子的凛冽和苦艾的草本气息直冲鼻腔,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我必须找到更多信息。

我的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大厅。左侧远处,几个男人围在一张铺着绿色绒布的赌桌旁,筹码无声地推来推去,气氛凝重得如同战场。右侧靠近巨大落地窗的阴影里,一对男女依偎在沙发里,姿态亲密,但男人放在女人腰后的手,指关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正前方,越过中央的衔尾蛇喷泉,能看到另一扇更为厚重、镶嵌着复杂黄铜纹路的双开门,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如同雕塑般的守卫。那扇门,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那里通向哪里?

就在我思考如何接近那扇门时,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油腻感。

「嘿,生面孔?第一次来克莱因?」一个穿着骚气粉色衬衫、解开两颗扣子露出金链子的男人端着酒杯凑了过来,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猎艳和探究。他身上的古龙水味浓得呛人。「我是 Tony,Tony Li。玩矿的。美女怎么称呼?」

他靠得太近了,令人不适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皱了皱眉,身体不着痕迹地后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没有回答。这种地方,对这种轻浮的搭讪,无视是最好的回应。

「哟,还挺酷。」Tony Li 毫不气馁,反而更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猥琐,「别这么冷嘛。第一次来都这样,摸不着门道。知道这里的『游戏』吗?那才叫刺激!抽签,设计,执行…绝对的完美艺术!」他伸出两根手指,模仿着枪的形状,对着太阳穴比划了一下,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就像…上个礼拜那单第七场,啧啧,设计得绝了!反锁的房间,消失的枪…连条子都只能干瞪眼说是自杀!神乎其技!」

轰——!

Tony Li 那模仿开枪的手势和轻佻的话语,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我的身体!反锁的房间!消失的枪!自杀的定论!每一个词都精准地对应着江临的死亡现场!他口中的「上个礼拜那单」,指的就是江临!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愤怒、悲伤、难以置信的寒意疯狂交织,几乎要冲破我强行维持的冷静面具。握着酒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凉的杯壁也无法冷却指尖的灼热。我甚至能感觉到太阳穴的血管在突突狂跳。

是他?眼前这个油头粉面、举止轻浮得像个小丑的家伙?还是他背后那个所谓的「游戏」?他们抽签设计了江临的死亡?然后像执行一场任务一样…杀了他?

喉咙里涌上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被我死死地咽了下去。不行!不能失控!绝对不能在这里!我强迫自己深深地、不着痕迹地吸了一口气,肺部因为压抑而隐隐作痛。再抬眼时,我脸上已经重新挂上那副疏离的面具,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被冒犯的不耐烦,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抱歉,没兴趣。」我的声音比杯中的冰块更冷,带着毫不掩饰的驱逐意味。

Tony Li 脸上的兴奋僵了一下,随即被一丝恼怒取代。「切,装什么清高!」他悻悻地嘟囔了一句,大概是觉得在我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又或者忌惮着什么,终究没再纠缠,端着酒杯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很快又凑到另一桌穿着暴露的女伴身边。

他走了,但他留下的信息像淬毒的针,深深扎进我的脑海。抽签…设计…执行…游戏!江临的死,在这里,在他们口中,竟然只是一场被津津乐道的「游戏」?!

目光再次投向远处那扇厚重的、把守森严的黄铜大门。那里面是什么?游戏室?档案室?陈列他们「杰作」的地方?直觉像警铃一样尖锐地鸣响——答案,就在那扇门后!

我必须进去。

如何绕过那两个门神般的守卫?硬闯是找死。需要契机。我的目光再次扫过整个大厅,最终停留在那个玛瑙吧台。调酒师已经恢复了那副毫无波澜的表情,正一丝不苟地将几个刚洗好的杯子擦干,挂回上方的架子。他的动作流畅、稳定,仿佛刚才台面上那个隐秘的三角形水滴从未存在过。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无声地穿过大厅,走到吧台前,对着调酒师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调酒师点点头,从吧台下方一个隐蔽的冷藏柜里取出两瓶包装极其朴素的矿泉水,递给管家。

管家接过水,转身走向的方向,正是那扇紧闭的黄铜大门!

机会!

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我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动作快而稳定,没有引起任何多余的注意。我快步跟在那位管家身后,保持着几步的距离,利用大厅中散落的沙发和偶尔走动的人影作为掩护。我的目光死死锁定管家手中的矿泉水瓶,大脑飞速运转。

就在管家即将走到黄铜大门前,其中一个守卫已经伸手准备为他开门时,我猛地加速,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急促的「咔哒」声,身体看似不经意地、带着一点微醺的踉跄,直直地朝着管家撞去!

「哎呀!」我低呼一声,声音不大,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

「砰!」一声闷响。我结结实实地撞在了管家的手臂上。他猝不及防,手中的两瓶矿泉水瞬间脱手!

其中一瓶,「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瓶盖崩开,清澈的水流迅速在地面蔓延开来。另一瓶则被管家下意识地抱在了怀里,没有落地。

「对不起!非常抱歉!」我立刻稳住身形,脸上瞬间布满真诚的歉意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窘迫,一边连声道歉,一边迅速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去捡那瓶摔在地上的水,同时也「不小心」地用我的身体挡住了地上流淌的水渍,正好隔开了守卫投向这边的视线。

我的动作看似慌乱,实则精准无比。在捡起那瓶水的瞬间,我的指尖已经飞快地拂过瓶身。果然!在瓶盖下方,靠近瓶肩的位置,有一个极其微小的、激光蚀刻上去的标记!

一个等边三角形!内部还有一个更小的、反向的三角形嵌套!和吧台上那个水滴标记、以及江临书房碎片上的符号,完全一致!

「没长眼睛吗?!」管家稳住身形,脸色铁青,低声斥责,显然对这种意外极其不满,尤其是在这扇重要的门前。他怀里的那瓶水完好无损。

「实在对不起!我有点头晕…」我捡起地上那瓶水,瓶盖已经摔坏,水还在不断渗出。我脸上写满了懊恼和无措,将破瓶子递向管家,「这瓶…我赔给您。」

管家厌恶地看了一眼还在滴水的破瓶子,又扫了一眼我「窘迫」的脸,大概觉得跟我纠缠有失身份,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拿着你的东西走开!」他显然不想再跟我有任何接触,抱着那瓶完好的水,对守卫点了点头,示意开门。

黄铜大门无声地滑开一条缝隙,管家侧身闪入,门随即在守卫冷漠的注视下迅速关上。

我站在原地,手里拿着那瓶还在滴水的破矿泉水瓶,像个真正的、因为冒失而闯祸的笨拙女人。守卫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在我身上扫过,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警告。我低下头,避开他们的视线,脸上维持着懊恼的表情,转身快步离开,心脏却在胸腔里狂跳不止,几乎要撞破肋骨。

成功了!虽然没有进入那扇门,但我确认了关键信息!那个三角形嵌套符号!它是某种通行凭证?还是物品的等级标识?它一定和江临的死、和那个「游戏」的核心有关!

我快步走回吧台,将破矿泉水瓶随意放在台面上,仿佛泄愤般地对调酒师说:「再来一杯 Dry Martini,加冰。」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为之的烦躁。

调酒师面无表情地开始操作,仿佛刚才门口的小插曲从未发生。但我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目光在我放下的矿泉水瓶上,那个三角形标记的位置,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不到零点一秒。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依旧行云流水。

冰凉的酒液再次滑入喉咙,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和杀意。三角形…三角形…它的意义是什么?如何利用它接近真相?我的大脑飞速运转,目光再次扫过大厅。刚才那个油头粉面的 Tony Li 已经不在原位了。我的目光最终落在大厅深处,靠近巨大落地窗的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那里有一组宽大的黑色皮沙发,坐着一个男人。

他独自一人。穿着剪裁完美的深灰色三件套西装,袖口露出简洁却价值不菲的铂金袖扣。他看起来很年轻,大概三十出头,面容英俊得近乎锐利,鼻梁高挺,薄唇紧抿,下颌线条如同刀削斧凿。他微微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里摊开的一本皮质封面的大开本册子,侧脸在落地窗透进来的城市微光中,显得沉静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感。与其他区域那些或高谈阔论、或纵情声色的会员不同,他周身散发着一种近乎真空的沉静气场,仿佛与整个克莱因的奢靡喧嚣格格不入。

最吸引我注意的是他的左手。他翻动书页时,左手手背上,靠近虎口的位置,一道狰狞的、暗红色的陈旧烫伤疤痕,如同一条扭曲的蜈蚣,盘踞在白皙的皮肤上,异常醒目。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法医报告!江临的指甲缝里,提取到了极其微量的、不属于他的、带有人体 DNA 的皮肤组织!经过比对,那组织上,同样存在高温烫伤愈合后特有的、异常的蛋白质结构特征!报告上还附带了法医的推测图片——那烫伤疤痕的形态,与眼前这个男人手背上的疤痕,高度相似!

是他?!那个在江临死前,可能与他有过近距离肢体接触的人?!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都涌向了指尖,带来一阵麻痹感。目标!找到了!

我端起酒杯,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复仇者的直觉和律师的冷静在体内激烈交锋。接近他!必须接近他!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裙摆,脸上重新挂上那种疏离而略带倦怠的神情,迈着从容的步子,径直朝着那个角落的沙发走去。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相对安静的角落显得格外清晰。他似乎沉浸在手中的书页里,对我的靠近毫无反应。

我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沙发柔软得惊人,仿佛要将人吸进去。我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端起酒杯,目光平静地落在窗外璀璨却遥远的城市夜景上,仿佛只是随意找了个空位休息。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书页偶尔翻动的轻微声响。

大约过了一分钟,也许更久。他终于合上了那本皮质册子,发出一声轻响。他抬起头,目光像两束冰冷的探照灯,毫无预兆地投向我。那双眼睛是极深的墨色,深邃得看不见底,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只有纯粹的审视和…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被他这样注视着,我甚至产生了一种被瞬间剥光所有伪装的错觉。

「这里的风景,」他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带着一种奇特的金属质感,像冰层下的暗流,「很遥远,也很安全,不是吗?适合观察,也适合被遗忘。」他微微侧头,视线投向落地窗外那片虚幻的光海,手随意地搭在皮质册子的封面上,那狰狞的疤痕暴露无遗。

我的心脏在他的目光下几乎停跳,随即又疯狂地搏动起来。他主动开口了!而且话语里似乎意有所指。「观察」…「被遗忘」…他在暗示什么?

「安全?」我迎着他的目光,嘴角牵起一丝极淡、近乎讽刺的弧度,声音同样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或许吧。只是有时候,被遗忘的代价,太过沉重。」我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极其短暂地掠过他手背上那道醒目的疤痕,然后迅速移开,重新看向窗外。这个动作很冒险,但必须一试!我要看看他的反应!

我看到他搭在皮质册子上的左手食指,几不可察地微微蜷缩了一下!非常细微,但足以证明他捕捉到了我的视线指向!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眸里,终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动,像是平静的深潭投入了一颗小石子,但瞬间又恢复了绝对的沉寂。

他沉默着,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我。那目光不再仅仅是审视,更像是在重新评估一件突然展现出意外属性的物品。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无声的角力。

「代价…」他终于再次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了几分,仿佛带着某种沉重的回响,「总是存在的。尤其是在『克莱因』,尤其是在…参与『游戏』之后。」他刻意加重了「游戏」两个字,目光紧紧锁住我的脸,仿佛要捕捉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来了!他主动提到了「游戏」!而且似乎认定我知道!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个信号!

我端起酒杯,冰凉的杯壁紧贴着手心,汲取那一点虚假的镇定。「游戏?」我微微歪了歪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疏离感的困惑,仿佛对这个词背后的血腥一无所知,只流露出上层人士对所谓「刺激」的些许好奇,「听起来…很特别?」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那双墨色的眼睛依旧深不见底,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仿佛能直接看穿我精心构筑的伪装,直视我灵魂深处燃烧的复仇之火。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压力。

「特别?」他薄唇微启,重复了一遍,声音里听不出情绪。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那本皮质册子的封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节奏缓慢而稳定,像某种倒计时。「是的,非常特别。特别到…足以让参与者付出一切,包括…」他的话语微妙地停顿了一下,视线再次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包括遗忘本身。」

遗忘?付出一切?他是在暗示江临的结局吗?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我知道不能再被动下去了。必须主动出击,获取信任,或者…至少是进入核心区域的钥匙。

「遗忘?」我迎着他的目光,脸上那点疏离的困惑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锐利而探究的锋芒,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分享秘密的腔调,「我更感兴趣的是…如何确保『游戏』的完美无瑕。比如…『第七场』?」我清晰地吐出这个数字,目光紧紧锁住他的眼睛,捕捉任何一丝可能的波动。这是 Tony Li 无意中透露的信息!江临的死是「上个礼拜那单」,而「第七场」是 Tony 当时提到的另一个「神乎其技」的案例!我在赌!赌这个数字对他有意义!赌他手边那本册子,可能就与此有关!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角落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男人敲击封面的手指,骤然停住!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眼瞳,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如同平静的深潭骤然被投入巨石,虽然水面依旧波澜不惊,但那瞬间的凝滞和深处泛起的涟漪,却清晰地被我捕捉到了!

第七场!这个数字,击中了他!

他沉默了足足有三秒钟。这三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周身的沉静气场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种无形的、冰冷的压力弥漫开来。他看着我,眼神不再是纯粹的审视,而是多了一种极其复杂的意味——惊讶?探究?甚至…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警惕?

「第七场…」他终于缓缓开口,声音比刚才更低沉,几乎像是耳语,带着一种奇异的金属摩擦感,「…那是一个杰作。设计者拥有罕见的…天赋。」他刻意加重了「天赋」两个字,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攫取着我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你对它…了解多少?」

试探!他在反试探我!他要知道我到底知道多少!我内心警铃大作,脸上却维持着那种锐利的探究欲,甚至带上了一丝被勾起兴趣的兴奋。

「了解?」我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营造出分享秘密的氛围,「我只知道它足够…震撼。一个密闭的房间,一件消失的『道具』,一场完美的…落幕。」我模仿着 Tony Li 当时那种带着病态兴奋的语气,同时目光再次飞快地、意有所指地掠过他那道狰狞的疤痕,「完美的执行,往往需要…近距离的接触,不是吗?一丝一毫的差错,都可能毁掉整个设计。」我在暗示!暗示江临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暗示他和现场的联系!

这一次,他脸上的肌肉极其轻微地抽动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但绝对存在!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那丝警惕瞬间变得更加浓重,甚至带上了一抹冰冷的寒意。他放在皮质册子上的左手,手指微微蜷起,那道疤痕因为用力而显得更加狰狞。

「接触…」他重复着这个词,声音冷得像冰,「有时候是必要的。但真正的完美,在于让接触本身…也化为无形。」他似乎在回应我的暗示,又像是在警告。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落在了吧台的方向,然后,极其细微地,对着那个方向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他在传递信号!

几乎在他点头的下一秒,那个穿着黑色燕尾服的管家,再次如同幽灵般出现在我们沙发旁,无声无息。

「先生?」管家微微躬身,声音轻得像耳语。

男人没有看我,目光依旧落在管家身上,用那种毫无起伏的平稳语调说道:「带这位…林女士,去陈列室。她想看看第七场。」他顿了顿,补充道,「她似乎…对『细节』很感兴趣。」他将「细节」两个字咬得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玩味。

管家立刻转向我,脸上依旧是那副训练有素的恭敬表情,眼神却锐利如刀。「林女士,请随我来。」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成功了!他给了我进入那扇门的许可!但「细节」…他指的是什么?是我刚才对他疤痕的暗示?还是…他察觉到了更多?

巨大的危机感与接近真相的狂喜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我强作镇定地站起身,对沙发上的男人微微颔首,脸上带着一丝如愿以偿的、矜持的满意:「多谢。」没有多余的话语。

管家转身,朝着那扇厚重的黄铜大门走去。我紧随其后。守卫看到管家,又看到跟在后面的我,没有任何询问和阻拦,如同两个沉默的机器,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门内,是一条更加深邃、更加幽暗的通道。光线比大厅还要稀少,只有墙壁底部镶嵌着一条散发着微弱幽蓝色光芒的灯带,勉强照亮脚下深色的地毯。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旧纸张、皮革和消毒水混合的奇特气味,冰冷而死寂。通道两侧是深色的、看不出材质的墙壁,没有门,只有尽头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

管家沉默地在前面带路,脚步声被厚厚的地毯完全吸收。通道并不长,大概只有二十米左右。尽头是一扇对开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深灰色金属门。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透出的光线是一种惨淡的白色。

管家在门前停下,侧身让开,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陈列室在里面,林女士。您请自便。」他的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显得格外空洞。

我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睛,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伸手推开了那扇冰冷的金属门。

门内,是一个巨大的、没有任何窗户的、纯白色的空间。光线来自天花板无数个嵌顶的白色灯管,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手术室般惨白、冰冷、纤毫毕现。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更浓了。这个空间大得惊人,高度至少有五米,异常空旷。

我的目光瞬间被空间中央的景象牢牢攫住!

那里矗立着七座巨大的、如同博物馆展柜般的透明玻璃立方体!每一个立方体都像一座冰冷的水晶棺,被惨白的光线无情地穿透。它们整齐地排列着,像七座沉默的墓碑。

我的脚步不受控制地向前移动,目光急切地扫过那些玻璃柜前的铭牌。

1 号柜…2 号柜…3 号柜…4 号…5 号…6 号…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第七号玻璃柜上!

铭牌上清晰地刻着:

**作品#7:密室消弭**

**设计者:待定**

**执行者:待定**

**状态:完美谢幕**

「密室消弭」…「完美谢幕」…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灼烧着我的神经!

玻璃柜内,铺着黑色的天鹅绒衬布。上面陈列的东西,让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最显眼的,是一张放大的现场照片——景宸酒店 1808 号总统套房!江临倒在地毯上的身影!那个太阳穴上的黑洞!旁边,是几张警方报告的复印件,「自杀」的结论被用红色记号笔醒目地圈出!还有几张现场勘验的细节照片:门锁的特写、窗户的插销、地毯上提取的微量纤维…

然而,最让我感到刺骨冰寒的,是照片旁边,静静躺着的一件物品——

一件深灰色的定制西装外套!袖口处,一枚小小的、铂金镶钻的袖扣,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芒!

那是江临的!是他遇害那天穿的外套!袖扣是我送他的结婚三周年礼物!袖扣上,还残留着一点极其微小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暗褐色斑点…那是…血迹?!

警方报告里从未提及这件外套作为证物!它怎么会在这里?!像一件被展示的「战利品」?!

一股混杂着剧痛、愤怒和恶心感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我强行构筑的心理堤坝!我的丈夫,他的死亡,他最后的遗物,竟然被这群畜生当作「艺术品」陈列在这里?!供人「欣赏」?!

「江临…」一声破碎的、带着血腥味的呜咽不受控制地从喉咙深处逸出。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眼前阵阵发黑,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冷静,在这一刻土崩瓦解!我猛地扑向那冰冷的玻璃柜,双手死死地按在光滑的表面上,仿佛要穿透这层阻隔,抓住那些亵渎亡者的证据!指甲在玻璃上刮擦出刺耳的声响。

「为什么…是谁…你们这群畜生!」愤怒和悲痛如同火山爆发,我失控地低吼出声,声音在空旷死寂的陈列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厉。

就在我的指尖因为用力按压而发白,几乎要嵌进玻璃柜的瞬间——

「啪!啪!啪!啪!……」

头顶,天花板上的无数白色灯管,毫无预兆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同时掐灭!

整个巨大的白色空间,连同外面那条幽蓝的通道,瞬间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纯粹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如同坠入最深的海沟!

心脏骤然停跳!所有的愤怒和悲痛被这突如其来的黑暗瞬间冻结成极致的惊恐!

发生了什么?!

紧接着,一个经过电子变声处理、冰冷、沙哑、毫无人类情感的声音,骤然从四面八方、无处不在的扩音器里炸响!如同无数条毒蛇在黑暗中同时嘶鸣,瞬间灌满了整个空间,狠狠撞击着我的耳膜和神经:

「欢迎来到你的游戏,苏律师。」

苏律师?!

我的真实身份!被识破了?!

极致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冻结了四肢百骸!大脑一片空白!

下一秒,口袋里的手机疯狂地震动起来!像一颗被引爆的炸弹,隔着薄薄的衣料,撞击着我的大腿!

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在「苏律师」三个字带来的灵魂震颤中,我几乎是凭着本能,颤抖着手掏出了手机。

屏幕刺眼的白光在绝对的黑暗中亮起,像一把利刃劈开混沌。

一条新信息。

发件人:未知号码。

屏幕上,只有一行冰冷到极致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眼底:

「下一个,轮到你妹妹了。

冰冷的手机屏幕光像一把手术刀,在绝对的黑暗中割开一道惨白的裂口。那行字——**「下一个,轮到你妹妹了。」**——每一个笔划都带着倒刺,狠狠钩进我的视网膜,撕扯着我的神经。

妹妹!苏晴!那个刚上大二、笑起来眉眼弯弯像月牙儿的女孩!

「不——!」一声凄厉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化作无声的痉挛。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冰手攥紧,骤停,随即又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胸腔,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江临倒在血泊中的画面、苏晴惊恐无助的脸庞在脑海中疯狂闪现、重叠、爆炸!巨大的悲痛和灭顶的愤怒瞬间吞噬了恐惧,只剩下一种玉石俱焚的狂暴!

扩音器里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玩弄猎物的残忍:「游戏规则:生存。时限:日出之前。猎人:全员。猎物:苏晚。」声音顿了顿,如同毒蛇吐信,「附加规则:找到她,或者…失去她。」最后几个字,清晰地指向了我口袋里的手机。

猎人…全员?!这个俱乐部里所有的人!那些衣冠楚楚的富豪、名流,此刻全都变成了索命的恶鬼!他们要围猎我!而赌注,是苏晴的命!

求生!必须立刻离开这个死地!

手机屏幕的光是此刻唯一的灯塔,也是最大的靶子!我猛地按熄屏幕,将自己重新投入令人窒息的黑暗。肾上腺素如同岩浆般在血管里奔涌,强行压榨出身体最后的潜能。我凭着刚才冲进来的记忆和方向感,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朝着记忆中陈列室入口的方向——那扇冰冷的灰色金属门——跌跌撞撞地猛扑过去!

四周死寂,只有我自己粗重、压抑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在耳边轰鸣。每一步都踩在虚空,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挤压着感官。陈列室巨大而空旷,方向感在绝对的黑暗中迅速迷失。

「砰!」

膝盖狠狠撞上了坚硬冰冷的物体!是玻璃展柜!剧痛袭来,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倒。手掌下意识撑地,却按在了光滑冰冷的地面上。没有时间感受疼痛!我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不顾一切地继续摸索前行。指尖终于触碰到冰冷的、带有细微金属质感的门框!找到了!

我用力一推!

门纹丝不动!

锁死了!他们切断了所有退路!

绝望如同冰水兜头浇下。唯一的出口被堵死,这里就是我的牢笼!不,是屠宰场!

就在这时,死寂的黑暗中,远处传来了极其细微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

「咔哒…」

是金属门锁被开启的轻响!不是陈列室的门!是外面那条幽蓝色通道尽头的黄铜大门!他们进来了!猎人入场了!

紧接着,是更多、更密集的声响。脚步声!不再是管家那种刻意的无声,而是带着明确目的性的、沉稳或急促的踩踏声,在通道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不止一个!四面八方!他们正在进入通道,朝着陈列室包抄而来!

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黑暗不再是掩护,反而成了猎人的温床!他们熟悉这里的地形,而我,是闯入陷阱的盲兽!

冷静!苏晚!必须冷静!我狠狠咬了一下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混乱的大脑强行聚焦。陈列室…巨大的空间…七座玻璃展柜…中央的衔尾蛇喷泉(虽然这里没有)…不,等等!刚才撞到的展柜!

一个疯狂的念头电光火石般闪现!

我猛地转身,凭着记忆和刚才撞到的位置,朝着离入口最近的那座玻璃展柜——很可能是 1 号或 2 号——再次扑去!黑暗中,手指急切地在冰冷的玻璃表面摸索!找到了!是玻璃展柜顶部的边缘!

没有时间犹豫!我手脚并用,用尽全身力气,像攀爬悬崖一样,指甲抠着光滑的玻璃边缘,鞋跟蹬着柜体下方微小的凸起,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动作笨拙而惊险,指甲在玻璃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在死寂中如同惊雷!

「声音!在陈列室!」

「快!包围入口!」

通道里传来几声压低的呼喝,脚步声瞬间变得急促而清晰,朝着金属门的方向快速逼近!

快!再快一点!汗水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心脏几乎要炸开!终于,我狼狈不堪地爬上了展柜顶部!展柜顶部是厚实的强化玻璃,冰冷坚硬。我立刻蜷缩起身体,像受惊的刺猬,紧紧贴着冰冷的玻璃表面,最大限度地减少暴露的体积。屏住呼吸,连心跳都恨不得停止!

几乎就在我蜷缩好的下一秒——

「嗡…」

一阵低沉的电机运转声响起。紧接着,陈列室入口那扇沉重的灰色金属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缓缓地向内滑开了!

惨白的光线如同冰冷的洪水,从敞开的门缝里猛地倾泻而入,瞬间驱散了门口的黑暗!光线迅速蔓延,照亮了门口区域光滑冰冷的地面和最近的一座展柜的底座。

脚步声密集地涌了进来!

至少五六个人!穿着昂贵的皮鞋或高跟鞋,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杂乱的「咔哒」声。他们堵住了唯一的出口,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分散开,警惕而缓慢地向陈列室内部推进。

惨白的光线如同舞台追光,扫过冰冷的地面,映出他们拉长的、扭曲的、如同鬼魅般的影子。我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看到模糊的身影轮廓和脚下晃动的阴影。

「分头搜!她肯定还在里面!」一个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男声响起,带着一种参与狩猎的狂热。是那个油头粉面的 Tony Li!他手里似乎还端着一杯酒,影子里的手臂晃动着。

「小心点,别碰坏了陈列品。」另一个更沉稳、更年长的男声提醒道,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冷漠。这声音…有点耳熟?像是某个经常出现在财经新闻里的名字!

他们的影子在地面上移动,如同择人而噬的怪兽。光束随着他们的手电或手机光源晃动,切割着黑暗的空间,扫过冰冷的展柜玻璃表面,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寒光。其中一束光,甚至擦着我藏身的展柜边缘扫过!光线掠过蜷缩在柜顶阴影中的我的脚踝,又迅速移开!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衣!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我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音,连牙齿都在打颤。

他们离我藏身的展柜越来越近!脚步声就在下方!我甚至能闻到其中一人身上浓烈的雪茄味和另一人刺鼻的古龙水气息!

「这里没有!」

「检查柜子后面!」

「该死,她能躲到哪里去?」

搜索的声音在下方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Tony Li 的影子就停在我藏身的展柜前,他的影子抬起手,似乎要去拍打玻璃柜面!

完了!要被发现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嘀嘀…嘀嘀嘀…」

一阵尖锐、急促、如同警报般的手机提示音,突兀地在陈列室死寂的空气里炸响!声音的来源,就在离我藏身展柜不远处的另一个角落!是 6 号或者 7 号展柜的方向!

这声音…不是我的手机!是江临的!是他那个化名「林哲」的新手机!我一直把它放在手包内侧夹层,和那张黑卡、护照在一起!刚才爬柜子时动作太大,它滑落出来了?!

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如同平地惊雷!

下方所有的搜索动作瞬间停滞!

「那边!」

「声音!在六号柜那边!」

「快!抓住她!」

所有的光束、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脚步声,瞬间被这刺耳的提示音吸引,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猛地调转方向,朝着声音来源的角落蜂拥而去!人影晃动,呼喝声响起,手电光柱乱晃,瞬间远离了我藏身的区域!

机会!唯一的逃生窗口!

我甚至来不及思考手机为什么会响!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就在下方猎人们的注意力被完全吸引到角落的瞬间,我像一只受惊的壁虎,不顾一切地从冰冷的展柜顶部滑了下来!落地时膝盖一软,险些摔倒,剧痛传来,但我强行稳住!

出口!那扇刚刚被他们打开的灰色金属门!门还敞开着!惨白的光线从门外透入,像通往地狱的入口,也像唯一的生路!

没有丝毫犹豫!我压低身体,利用最近几个展柜作为掩护,像一道贴着地面疾驰的阴影,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扇敞开的门猛冲过去!脚步声和呼喝声在身后不远处的角落响起,他们正围着那部发出噪音的手机!

十米…五米…三米…到了!

我像一颗出膛的子弹,猛地冲出了金属门,重新没入外面那条只有幽蓝灯带的通道!身后,陈列室里传来愤怒的吼叫:

「妈的!是手机!她跑了!」

「快追!她刚出去!」

幽蓝的通道像一条通往未知的肠道,冰冷而死寂。身后沉重的金属门正被里面的人奋力推开,追兵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的鼓点!前方,通道尽头那扇巨大的黄铜大门,是唯一的出口,但门口必然有守卫!硬闯是死路一条!

怎么办?!通道两侧是光滑冰冷的墙壁,没有任何岔路和掩体!就在绝望再次攫住心脏的瞬间,我的目光猛地扫过通道右侧墙壁接近地面的位置——那里,一个不起眼的、颜色略深的方形区域,大约半人高,边缘与墙壁几乎严丝合缝,但仔细看,能发现极其细微的缝隙!

通风管道检修口?!

没有时间思考!身后的追兵已经冲出了陈列室大门!脚步声和手电光束在幽蓝的通道里乱晃,如同死神的镰刀!

我扑到那个方形区域前,手指急切地在边缘摸索!没有把手!该死!是内嵌式的!我抽出随身携带的、江临留给我的那支沉重的黄铜钢笔——它不仅是书写工具,笔帽末端还隐藏着一个微小的、用于紧急破窗的钨钢尖锥!我用尽全身力气,将尖锥狠狠插入检修口边缘的缝隙,猛地一撬!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检修口被撬开了一条狭窄的缝隙!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灰尘和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

「她在那里!堵住出口!」追兵已经逼近,手电光柱扫过我的后背!

我顾不上刺鼻的气味和狭窄的空间,像一条绝望的泥鳅,用尽全身的力气,侧着身体,硬生生地从那条狭窄的缝隙里挤了进去!

「砰!」就在我身体完全没入黑暗的瞬间,沉重的检修口盖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从外面合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金属撞击的余震顺着管道壁传来,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紧接着,「咚!咚!咚!」沉重的撞击声和愤怒的咒骂声在外面响起,是追兵在徒劳地捶打盖板!

「妈的!让她钻进去了!」

「快!去找工具!或者从外面堵死出口!」

「通知守卫!封锁所有区域!她跑不远!」

声音隔着厚重的金属盖板传来,带着气急败坏的狂怒。

我蜷缩在狭窄、黑暗、充斥着刺鼻气味的管道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浓重的灰尘。身体多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是攀爬和挤压造成的擦伤。但此刻,这些疼痛都变成了活着的证明。

暂时安全了。但这安全如同悬在蛛丝上。他们很快就会找到工具打开盖板,或者派人去出口围堵。

管道内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空气污浊,带着陈年积垢的味道。管道是垂直向下的,大约一人多高,底部似乎有横向的延伸。我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向下,脚下是厚厚的灰尘和不知名的金属碎屑。终于触到了底部的管道壁,是横向的!我矮下身体,在狭窄的空间里艰难地转过身,面朝横向管道的方向。

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自己粗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不是追命的未知号码!是我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名字——周正!刑侦支队的队长!

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我颤抖着手,几乎拿不稳手机,迅速接通,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和刻骨的冰寒:

「周队…是我,苏晚…金樽会所…克莱因…江临是被谋杀的…他们在玩杀人游戏…现在…他们在猎杀我…我妹妹…苏晴…被他们绑架了…下一个目标…救她!快救她!」信息如同决堤的洪水,带着巨大的恐惧和绝望,汹涌而出。

手机紧紧贴在耳边,周正沉稳却瞬间绷紧的声音穿透管道污浊的空气,如同冰海中的灯塔:「苏晚?!位置!具体位置!」

「通风管道…主厅后方…陈列室通道…」我急促地喘息,每一个字都像在撕裂灼痛的喉咙,「…他们…有准备!」我猛地想起那个冰冷电子音的宣告——猎人:全员!这意味着整个俱乐部,从宾客到侍者,甚至…守卫,都可能参与这场血腥的狩猎!周正他们一头撞进来,就是撞进了精心布置的屠宰场!

「收到!坚持住!我们强攻入…」周正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比惊雷更狂暴!不是来自手机,而是直接穿透厚厚的金属管道壁,如同一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耳膜和心脏上!整个通风管道瞬间剧烈地、狂暴地震颤起来!如同一条被巨力抽打的钢铁巨蟒!沉闷的金属扭曲、断裂的呻吟声从四面八方疯狂挤压过来!管道壁上的陈年铁锈和灰尘如同黑色的雪崩,劈头盖脸地砸下!

「呃啊!」巨大的冲击波和声浪让我瞬间失聪,眼前一片漆黑的金星乱舞!身体被狠狠抛起,又重重砸在冰冷的管壁上,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手机脱手飞出,屏幕在翻滚中亮了一下,映出我瞬间惨白扭曲的脸,随即又熄灭,消失在管道深处的黑暗里。

通讯中断!最后的联系断了!

「咳咳…咳…」浓烈的硝烟混合着管道里固有的机油和灰尘味道,呛得我几乎窒息。耳朵里是持续不断的尖锐蜂鸣,盖过了外界所有的声音。世界只剩下这狭窄管道里的疯狂震动和令人作呕的浑浊空气。

爆炸!就在外面!就在周正他们准备强攻的方向!他们…他们怎么样了?!

一股冰冷的绝望混合着爆炸带来的眩晕感,几乎将我吞噬。但妹妹苏晴惊恐的脸庞瞬间刺破迷雾!「找到她,或者…失去她!」那冰冷的电子音如同毒蛇的诅咒,在蜂鸣的间隙钻进脑海。我不能死在这里!苏晴还在他们手里!

求生的本能和救妹妹的执念如同两股电流,强行贯通了麻木的神经。我挣扎着,在剧烈颠簸的管道里摸索。手掌在冰冷粗糙的管壁上擦过,传来火辣辣的刺痛。指尖终于触碰到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体——是那支救了我命的黄铜钢笔!我死死攥住它,像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震动在持续了十几秒后,终于渐渐平息,只剩下金属冷却时发出的微弱「滋滋」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更加混乱模糊的嘈杂——尖叫?呼喊?警报?隔着厚重的管道壁,听不真切。浓烟依旧刺鼻。

黑暗,绝对的黑暗。没有手机,没有光源。我像被活埋在一具钢铁的棺材里。

冷静!必须冷静!苏晚!我狠狠咬住下唇,剧痛让混乱的大脑强行聚焦。通风管道…空气在流动…一定有出口!我强迫自己忽略全身的疼痛和耳鸣,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感官上。

脸颊能感受到极其微弱的气流拂过,带着硝烟和灰尘的颗粒感。方向…是从我爬进来的竖井方向,流向横向管道的深处!

出路在深处!

没有光,只能靠触觉和那微弱的气流指引。我手脚并用,在狭窄得几乎无法转身的管道里,朝着气流的方向,像一只盲眼的鼹鼠,艰难地爬行。每一次移动,身体都在粗糙的管壁上摩擦,膝盖和手肘的擦伤火辣辣地疼。灰尘不断灌入口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管道的走向并非笔直,有拐弯,有微微的坡度向下。我只能凭感觉摸索前进,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时间失去了意义。黑暗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心跳,以及身体与金属摩擦的沙沙声。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恐惧和焦虑如同藤蔓,缠绕着心脏,越收越紧。苏晴…周队…爆炸…

不知爬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半小时。就在体力即将耗尽,绝望再次如潮水般涌来时,指尖在前方管壁上摸到了一处异常!

不再是光滑的弧面,而是…规则的网格!

通风口!是向下的通风百叶!

心脏猛地一跳!我急切地摸索过去。果然,是嵌在管道底部的一块金属网格盖板!气流正是从这里向下涌去!我试图推动、撬动它,但盖板纹丝不动,似乎从下方被固定死了。该死!

就在这时,下方隐约传来了声音!不再是爆炸后的混乱嘈杂,而是…脚步声!不止一个!还有压抑的对话声!声音透过网格盖板,带着一种沉闷的质感传上来!

「……清理干净…痕迹必须抹掉…」一个低沉、带着命令口吻的男声,声音有些熟悉,但隔着管壁和网格,听不真切。

「陈列室通道那边炸塌了…条子暂时进不来…但动静太大,『渡鸦』很不满…」另一个声音响起,带着谨慎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渡鸦?是代号?还是某个核心人物?

「不满?」第一个声音冷哼一声,带着一种冰冷的嘲讽,「计划被打乱的是我们!那个女律师…必须找到!她拿了不该拿的东西,还听到了不该听的!『游戏』升级了!天亮之前,她和那个女孩,都必须『谢幕』!」「谢幕」两个字,咬得极重,带着赤裸裸的杀意!

「是!守卫队正在逐区搜查…她跑不远…管道系统也派人去出口堵了…」

「废物!」第一个声音厉声打断,「她可能在管道里!给我一寸一寸地搜!还有,通知『渡鸦』,备用方案启动。『第七场』的原始设计图和所有关联记录,立刻销毁!包括…那个『纪念品』!」

第七场!纪念品!江临的外套和袖扣!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冲散了疲惫!他们不仅要杀我灭口,还要彻底抹去江临死亡的证据!

下面的脚步声似乎开始移动,朝着某个方向远去。对话声也渐渐模糊。

机会!他们离开了这个区域!而且,他们提到了「销毁」!必须阻止!江临不能白白死去!证据必须留下!

我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脚下的通风口盖板上。固定得死死的…一定有办法!我摸索着盖板的边缘,指尖在网格的焊接点和固定卡扣上仔细探查。突然,在靠近角落的一个卡扣位置,指尖触碰到一丝极其细微的…松动!

不是机械故障!更像是…人为破坏留下的痕迹!非常轻微,若非刻意寻找几乎无法察觉!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刚才那阵尖锐的手机提示音!是它吸引了守卫的注意,让我得以逃脱!那手机…是江临的!它怎么会自己发出那种警报声?除非…是预设的程序?或者…有人远程触发?目的是…帮我?!

有人…在暗中帮我?!在这个蛇窟里?!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不亚于刚才的爆炸!是谁?那个手背有疤的男人?还是…「渡鸦」?不,不可能!「渡鸦」显然是高层!混乱对他没有好处!

没时间细想了!我攥紧那支黄铜钢笔,将笔帽末端的钨钢尖锥对准那处松动的卡扣缝隙,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撬!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枯枝折断的脆响!那个卡扣应声弹开!

成了!我强压住狂喜,手指抠进网格缝隙,小心翼翼地将盖板向一侧推开!一个仅容身体通过的方形洞口出现在脚下!

一股更加冰冷、混杂着浓烈消毒水和…淡淡血腥味的空气猛地涌了上来!下方光线昏暗,但比管道里好得多。我探头向下望去。

下面似乎是一个相对宽敞的设备间。惨白的应急灯光勉强照亮环境。地面是冰冷的水磨石,布满灰尘和油污。巨大的、布满管线和阀门的银色设备如同沉默的怪兽,投下扭曲的阴影。角落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纸箱和工具。没有人影。刚才说话的人已经离开。

就是现在!

我深吸一口气,忍着全身的酸痛,小心翼翼地将身体从洞口探出,双手抓住管道边缘,一点点往下放,最后轻轻一跃,落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脚踝传来一阵刺痛,是之前攀爬时扭伤的。我立刻矮下身体,躲在一台巨大的、轰鸣着的空气压缩机后面,警惕地扫视四周。

设备间很大,只有应急灯发出惨淡的光。远处有一扇厚重的、刷着绿漆的铁门,应该是出口。但门外隐约传来走动和说话的声音!守卫在外面!不能走门!

我的目光快速扫过。角落那些废弃的纸箱…其中一个半开的箱子里,似乎露出了一角…深灰色的布料?

心脏猛地一跳!我像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潜行过去。没错!是西装布料!我屏住呼吸,轻轻拨开覆盖在上面的杂物和灰尘。

一件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深灰色男士西装外套!袖口处,一枚小小的、铂金镶钻的袖扣,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而熟悉的光芒!袖扣上,那点微不可查的暗褐色斑点,如同凝固的泪痕!

江临的外套!那个「纪念品」!他们没有立刻销毁!还没来得及!

巨大的悲痛和找到证据的狂喜猛烈地冲击着我!我颤抖着手,几乎要控制不住去触摸那冰冷的布料。但理智强行拉住了我!带走它!这是最直接的物证!

我迅速脱下自己身上的 Max Mara 驼色大衣——它太显眼了。我将江临的西装外套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拥抱着他最后的气息。冰冷,刺骨,却带着一种支撑的力量。我将驼色大衣胡乱塞进那个空纸箱,试图制造一点迷惑。

现在,如何离开?

目光再次投向设备间深处。空气压缩机的轰鸣掩盖了我的喘息。除了那扇被看守的门,设备间另一侧,靠近一排粗大管道的地方,似乎还有一扇不起眼的、漆成和墙壁同色的窄小铁门。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锈迹斑斑的把手。

备用通道?维修通道?

别无选择!我抱着江临的外套,像一道贴着阴影移动的幽灵,快速移动到那扇小门前。门把手冰凉,上面覆盖着一层滑腻的油污。我用力一拧!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门,没锁!但铰链显然锈死了,只推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刺鼻的霉味和更浓烈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门后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身后的绿漆铁门外,说话声似乎更近了!守卫在靠近!

没有退路!我侧过身,用肩膀顶住门板,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撞!

「砰!」

锈死的铰链终于屈服!门被撞开了!一股带着地下深处阴冷气息的风猛地灌了出来!我毫不犹豫,抱着西装外套,闪身钻了进去,反手将沉重的铁门费力地拉上!门合拢的瞬间,隔绝了设备间惨白的光线和空气压缩机的轰鸣,也隔绝了门外守卫可能靠近的脚步声。

绝对的黑暗和死寂,再次将我吞噬。

这里比通风管道更压抑。空气潮湿冰冷,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霉菌腐败的气息。脚下不再是金属,而是松软、湿滑、散发着恶臭的…泥土?我摸索着墙壁,是粗糙、湿漉漉的砖石结构。这里像是一条废弃已久的地下甬道。

没有光。没有方向。只有怀中西装冰冷的触感和那刺鼻的霉味提醒着我还在人间。

我摸索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湿滑的泥泞中前行。黑暗浓稠得如同凝固的沥青,包裹着每一寸皮肤。甬道似乎很长,曲折,偶尔能摸到头顶垂下湿冷的、粘腻的根须状物,令人毛骨悚然。不知道走了多久,体力在寒冷和恐惧中迅速流逝。就在我几乎要支撑不住时,前方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黑暗的…幽绿色?

是光!

我精神一振,加快脚步。幽绿的光源越来越清晰。甬道的尽头,是一扇腐朽得几乎要散架的厚重木门。门虚掩着,那幽绿的光正是从门缝里透出来的!同时,还有…水声?潺潺的流水声?

我屏住呼吸,轻轻推开腐朽的木门。

门轴发出垂死的呻吟。门内的景象,让我的血液瞬间再次冻结!

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形成的岩洞!洞顶高耸,垂下无数狰狞的钟乳石。光源来自岩洞中央——一座巨大的、由整块黑色岩石雕刻而成的…衔尾蛇雕像!和我之前在克莱因大厅看到的那座喷泉几乎一模一样,但更加巨大、原始、狰狞!蛇眼镶嵌着散发出幽绿色光芒的矿石,如同鬼火,将整个岩洞映照得一片惨绿,充满了妖异恐怖的气氛。

一条地下暗河从岩洞一侧的岩壁下涌出,水流湍急,在衔尾蛇雕像下方形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色水潭,发出哗哗的水声。水潭边,是湿滑的岩石平台。

而最让我头皮发麻的是,在平台靠近水潭边缘的位置,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石质的…绞刑架!粗糙的木梁横亘,上面悬挂着半截腐朽的绳索,在幽绿的鬼火映照下,像一条垂死的蛇。

这里不是出口!这里是另一个…「陈列室」?一个更加原始、更加血腥的「游戏」场?

就在这时,我怀里的西装外套内侧口袋,突然发出一阵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不是手机!是那张纯黑的、印着衔尾蛇徽记的卡片!

它…在震动?像某种感应器?

我下意识地将它掏了出来。冰冷的卡片在幽绿的光线下,蛇徽仿佛活了过来,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卡片的边缘,靠近我手指的位置,不知何时浮现出三个极其微小的、同样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符号——一个等边三角形!和矿泉水瓶上、调酒师留下的水滴标记一模一样!

三角形的尖端,此刻正微弱但清晰地指向…绞刑架后方岩壁上一个极其隐蔽的、被阴影覆盖的裂缝!

就在我惊疑不定地盯着卡片上浮现的三角形指引时——

「哗啦——!」

一声巨大的水花迸溅声猛地从深潭中炸响!

幽绿的水面被粗暴地破开!一个湿漉漉的、如同水鬼般的身影猛地从冰冷的黑水中窜了出来,重重地摔在湿滑的岩石平台上!水花四溅!

那人影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大口的污水,挣扎着想爬起来。惨绿的蛇眼矿石光芒照亮了他半边脸——年轻,苍白,惊恐万状,嘴角还带着淤青!

是周正队里的那个年轻警员!小陈!那个在酒店现场告知我「自杀」结论的年轻人!

他怎么在这里?!从水潭里钻出来?!周队呢?!其他人呢?!

「救…救命…」小陈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他挣扎着抬头,目光惊恐地扫过岩洞,瞬间看到了站在腐朽木门阴影下的我!他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如同抓住了最后的稻草!

「苏…苏律师?!快跑!!」他用尽力气嘶吼,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形,「他们…他们不是人!他…啊——!!!」

他的嘶吼戛然而止!变成一声凄厉到极点的惨叫!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绞刑架后方的阴影中闪现!动作快得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寒光一闪!

「噗嗤!」

一柄狭长、闪烁着幽绿寒光的匕首,精准无比地、从背后贯穿了小陈的脖颈!刀刃从前喉透出,带着一蓬温热的血雾!

小陈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漏气声,眼中最后的光芒瞬间熄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凝固在瞳孔里。他的身体软软地向前扑倒,「扑通」一声栽进了冰冷的黑水潭中,鲜血迅速在幽绿的水面晕染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整个过程,快!狠!绝!不超过两秒钟!

那个黑影缓缓直起身。他穿着黑色的紧身水靠,勾勒出精悍的体型,脸上带着一个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同样漆黑的战术面罩。他甩了甩匕首上的血珠,动作随意得像掸掉灰尘。冰冷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穿透黑暗,瞬间锁定了站在门边阴影里的我!

猎人!

最顶级的、如同鬼魅般的猎人!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妖异的岩洞!怀中西装外套的冰冷触感,卡片上幽绿三角形的微光,小陈临死前那声「快跑」的嘶吼,还有眼前这如同地狱恶魔般的黑色身影…所有的信息碎片在死亡的威胁下,被强行压缩成一个冰冷而清晰的指令:

跑!朝着三角形指引的方向!跑!

没有任何犹豫!在那双死神般的眼睛锁定我的瞬间,我爆发出身体里最后残存的所有力量,抱着江临的西装外套,像一道被死亡追赶的闪电,朝着绞刑架后方岩壁上那个三角形指引的裂缝,不顾一切地猛冲过去!

「嗖——!」

尖锐的破空声几乎贴着我的后脑勺掠过!匕首钉在了我刚才站立位置旁边的岩壁上,溅起几点火星!

快!再快一点!湿滑的岩石平台成了致命的障碍!我脚下猛地一滑,身体失去平衡向前扑倒!怀中西装外套几乎脱手!就在身体即将重重砸在岩石上的瞬间,我拼命扭转身躯,用肩膀着地!剧痛传来!但借着前冲的惯性,我像滚地葫芦一样,狼狈不堪却异常迅速地滚到了绞刑架下方!

「嗒…嗒…」

身后传来沉稳、冷酷、如同死神叩门般的脚步声!那个黑色身影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每一步都踏在湿滑的岩石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戏谑。他甚至没有急着拔出钉在岩壁上的匕首。

裂缝!就在眼前!一个仅容一人侧身挤入的、被垂下的藤蔓和阴影覆盖的狭窄洞口!三角形的幽绿微光在卡片上急促闪烁,直指洞口深处!

我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扑到裂缝前,用尽全身力气撕开碍事的藤蔓,不顾一切地将身体挤了进去!

「噗!」

就在我上半身挤进裂缝的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抓住了我露在洞外的脚踝!

冰冷!如同铁钳!带着死亡的气息!

「抓到你了,小老鼠。」一个经过电子变声处理、冰冷、沙哑、毫无人类情感的声音,在幽绿的岩洞里森然响起。

冰冷的铁钳死死扣住脚踝!那股力量蛮横、精准,带着绝对掌控的冷酷!电子变声的沙哑低语如同毒蛇钻进耳蜗:「抓到你了,小老鼠。」

恐惧瞬间炸裂!但比恐惧更快的,是玉石俱焚的狂怒!苏晴惊恐的脸庞在脑海闪现,江临冰冷的袖扣硌着胸口!退就是死!妹妹也是死!

「啊——!」一声凄厉的嘶吼从我喉咙里爆发,不是恐惧,是困兽最狂暴的反扑!身体在被拖拽离裂缝的瞬间,我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江临西装外套的左手死死抠住裂缝边缘湿滑凸起的岩石!指甲瞬间崩裂,鲜血混着污泥涌出!剧痛刺骨!但这点支撑争取了零点一秒!

就是现在!

攥在右手的黄铜钢笔!笔帽末端的钨钢尖锥!在身体被拖离裂缝、面朝岩洞的刹那,我借着最后一点扭腰的惯性,用尽残存的所有力气,手臂如同鞭子般向后反抽!目标不是身后的猎人,而是——

「噗嗤!」

一声沉闷的、如同刺穿皮革的声响!

锋利的钨钢尖锥,带着我全部的恨意和绝望,狠狠扎进了死死扣住我脚踝的那只覆盖着黑色水靠的手背!位置…精准地刺入了那道狰狞旧疤的中心!

「呃!」一声压抑的、极其意外的闷哼从电子变声器后传来!那绝非电子合成的声音!是真实的、属于人类的痛楚!

抓住我脚踝的铁钳瞬间松脱!

就是现在!

求生本能压倒一切!我像一条脱钩的鱼,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猛地将身体完全缩进狭窄的岩缝!后背重重撞在冰冷湿滑的内壁上!怀里的西装外套被挤得变形,袖扣的冰凉紧贴心脏!

「砰!」一只覆盖着战术手套的手掌带着狂暴的劲风,狠狠拍在裂缝边缘我刚才头部的位置!碎石飞溅!

「你找死!」电子变声器里爆发出压抑不住的狂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显然没料到这致命的反击!更没料到…我竟然知道那道疤的弱点?!

岩缝狭窄、曲折、陡峭向上!仅容一人勉强攀爬!身后是暴怒的死神!没有退路!我手脚并用,指甲抠着湿滑的岩石缝隙,膝盖在粗糙的岩壁上摩擦出血痕,不顾一切地向上攀爬!每一次移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肺部火辣辣地灼烧!

幽绿的光芒从下方透入,映出岩缝内嶙峋的怪影。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碎石滚落声紧追不舍!他追上来了!速度比我快得多!

「你跑不掉!苏律师!」冰冷的电子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如同追魂咒语,「游戏该结束了!」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涌上!体力即将耗尽!岩缝似乎没有尽头!就在意识开始模糊的刹那,头顶上方,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幽绿惨光的…自然光线?渗透下来!

出口?!

希望如同强心针注入!我爆发出最后的潜能,朝着那微弱的光源拼命攀爬!光线越来越清晰!空气也变得不那么潮湿污浊!

终于!岩缝的尽头,是一个被茂密藤蔓和腐败落叶覆盖的洞口!外面是…夜晚的树林?!清新的、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空气猛地灌了进来!

我像濒死的溺水者浮出水面,用肩膀猛地撞开碍事的藤蔓,连滚带爬地扑了出去!

冰冷的夜风瞬间包裹全身!我重重摔在厚厚堆积的腐败落叶上,贪婪地大口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头顶是稀疏的星空!脚下是松软的土地!出来了!从那个地狱般的蛇窟里逃出来了!

然而,狂喜只持续了一瞬!

「嗒。」

一个轻微的、如同枯枝断裂的声响,在我身后不到三米的地方响起。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僵硬地、一寸寸地转过头。

那个黑色的身影,如同从地狱裂缝里爬出的恶魔,悄无声息地站在洞口边缘的阴影里。战术面罩覆盖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在稀薄的星光下,不再是纯粹的冷酷,而是燃烧着一种被彻底激怒的、混合着暴虐和一丝…奇异探究的火焰。他的右手垂在身侧,手背上,被我刺穿的伤口处,黑色的水靠被撕裂,暗红色的血正缓缓渗出,染红了战术手套。而他的左手,正随意地把玩着一柄新的、闪烁着幽冷寒光的匕首。

他追上来了!如同跗骨之蛆!

「很精彩的反击,苏律师。」电子变声器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赞叹,却比纯粹的杀意更令人毛骨悚然,「那道疤…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更少有人…能利用它。」他缓缓抬起受伤的右手,对着星光,看着那缓缓渗出的血迹,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告诉我,谁告诉你的?那个藏在影子里的『渡鸦』?还是…某个自以为能掌控游戏的…叛徒?」他一步步向前逼近,每一步都带着死亡的压迫感,「说出来,我可以让你妹妹…死得痛快点。」

妹妹!苏晴!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让我瞬间忘记了身体的剧痛!我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脱力的双腿根本不听使唤!只能徒劳地向后蹭去,枯叶在身下发出簌簌的声响。怀里的西装外套被我死死抱住,仿佛它是最后的盾牌。

「别碰她!你们这群疯子!」我嘶吼着,声音沙哑破碎。

「疯子?」电子音发出一声短促的、冰冷的嗤笑,「不,我们是艺术家。死亡,是最极致的艺术。」他停在离我不到两米的地方,居高临下,匕首的锋刃在星光下流转着寒芒。「可惜,你和你丈夫,还有那个天真的小警察,都成了拙劣的…失败品。现在,轮到你了,苏律师。告诉我答案,或者…带着秘密下地狱。」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刀锋,切割着皮肤。他的耐心显然已经耗尽。匕首微微抬起,对准了我的心脏。那双眼睛,透过面罩,死死锁定着我的瞳孔。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瞬间——

「呜哇——呜哇——呜哇——!!!」

刺耳嘹亮、划破夜空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狂暴的潮水!瞬间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无数道刺目的、旋转着的红蓝光芒穿透稀疏的林木,如同利剑般切割着黑暗,将这片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警车!数量极多!包围圈!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立刻放下武器!举手投降!」扩音器里传来威严的怒吼,是陌生的声音,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黑衣猎人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燃烧着杀意的眼睛瞬间收缩,瞳孔深处第一次清晰地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他显然没料到警方会如此之快、如此精准地找到这个极其隐蔽的出口!他猛地抬头望向警笛和强光射来的方向,电子变声器里发出一声低低的、压抑的咒骂!

机会!

就是现在!

我根本不去思考警方为何出现!求生的本能和对妹妹的执念化作最后的力量!在他注意力被警笛和强光吸引、出现瞬间分神的零点一秒!我蜷缩在地的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气,朝着他双腿之间的空隙,猛地向前翻滚扑出!

「砰!」我的肩膀狠狠撞在他支撑腿的小腿上!

他猝不及防!重心瞬间失衡!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

就在他踉跄的瞬间,我翻滚到他身侧,沾满污泥和鲜血的右手,如同毒蛇出洞,闪电般探向他战术腰带上别着的、那个小巧的、闪烁着信号灯的黑色通讯器!之前他在岩洞里用这个联络过!

抓住!扯下!

「找死!」他反应快得惊人!匕首带着破风声狠狠向我手臂斩落!

「噗!」冰冷的刀锋划破了我手臂的皮肉!剧痛钻心!但我死也不松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拽!

「滋啦!」通讯器的连接线被硬生生扯断!那个黑色的小盒子被我死死攥在了满是血污的手里!

「混蛋!」电子变声器里爆发出真正的、暴怒的咆哮!他稳住身形,匕首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着我的头颅狠狠刺下!

完了!躲不开了!

就在这生死一瞬——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如同雷霆在耳边炸裂!

不是来自黑衣猎人!是来自警方的方向!

一枚灼热的子弹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精准无比地击中了黑衣猎人持刀的右臂肩胛位置!

「呃啊——!」一声凄厉的惨嚎!电子变声器也无法掩盖那真实的剧痛!匕首脱手飞出!他整条右臂瞬间被废!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撕裂的水靠下涌出!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向后猛地一仰!

「不许动!再动下一枪打头!」扩音器里的怒吼再次响起,带着冰冷的杀意!

黑衣猎人捂着重伤的右肩,踉跄着后退,背靠在一棵粗大的树干上。那双眼睛透过面罩,死死地盯着我,又扫向红蓝光芒闪烁的密林深处,充满了狂暴、怨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挫败。他知道,大势已去。

沉重的脚步声如同鼓点,迅速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无数身穿防弹衣、手持武器的特警队员如同神兵天降,黑洞洞的枪口瞬间锁定了黑衣猎人和地上的我。

「放下武器!双手抱头!趴下!」厉喝声此起彼伏。

黑衣猎人死死地盯着我,或者说,盯着我手中那个沾满血污的黑色通讯器,眼神怨毒得如同淬毒的匕首。他缓缓举起未受伤的左手,慢慢地、极其不甘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屈辱地跪了下去,随即被如狼似虎的特警死死按倒在地,战术面罩被粗暴扯下!露出一张年轻、苍白、却因为剧痛和怨毒而扭曲的陌生面孔。

而我,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崩断。巨大的脱力感和劫后余生的眩晕猛烈袭来。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落叶上。怀里的西装外套被我死死地护在胸口,袖扣的冰凉是此刻唯一的真实。意识沉入黑暗前,我似乎看到几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朝我奔来,听到一个熟悉而焦灼的声音在喊我的名字,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如释重负…

刺鼻的消毒水味。

单调的心电监护仪「滴滴」声。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我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病房惨白的天花板。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冰冷的陈列室、黑暗中的猎杀、幽绿的蛇窟、绝望的攀爬、致命的反击、最后的枪声…还有…苏晴!

「晴晴!」我猛地想坐起来,身体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忍不住闷哼出声。

「姐!姐!我在这!我没事!我没事!」一个带着哭腔、却无比真实的声音在床边响起。紧接着,一个温热的、带着熟悉气息的身体扑进了我怀里,紧紧抱住了我。

是苏晴!活生生的苏晴!她头发有些凌乱,眼睛红肿,脸上还有泪痕,但身上没有任何伤痕!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防!我紧紧抱住她,眼泪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身体因为激动和后怕而剧烈地颤抖。「晴晴…晴晴…吓死姐姐了…你没事…太好了…」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只剩下最原始的、劫后余生的哭泣。

「姐…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苏晴也在我怀里放声大哭,语无伦次地诉说着,「他们…他们把我关在一个黑屋子里…什么也没做…就是吓我…后来…后来枪响了…门被撞开了…警察叔叔来了…」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姐,你流了好多血…」

我这才感觉到全身无处不在的疼痛。手臂缠着厚厚的绷带,膝盖、手肘、肩膀…到处都是擦伤和挫伤。但比起内心的剧痛,这些都不算什么。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警服、面容疲惫却眼神锐利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刑侦支队的队长,周正!他脸上带着几处新鲜的擦伤,胳膊也吊着绷带,但精神尚可。

「苏律师,你醒了。」周正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深深的疲惫,但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后怕,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觉怎么样?」

「周队…」我松开苏晴,挣扎着想坐直些,「爆炸…你们…」

「我们没事。」周正摆摆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神情凝重,「爆炸点在我们强攻入口的侧前方,是提前埋设的定向炸药,威力很大,炸塌了部分通道,造成了几名队员轻伤,也暂时阻断了我们的主攻路线。但万幸的是,冲击波被厚重的建筑结构挡住了大部分,没有造成致命伤害。小陈他…」周正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沉痛的沙哑,「…牺牲了。在地下暗河入口,为了给我们探路…」

小陈…那个年轻警员…喉咙被匕首贯穿的画面瞬间刺痛了我的神经。我闭上眼睛,巨大的悲伤和无力感涌上心头。

「是我的错…」我喃喃道,声音哽咽,「如果我不进去…如果…」

「不,苏律师。」周正打断我,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错的是他们!是『克莱因』那群丧心病狂的畜生!不是你!」他深吸一口气,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小陈不会白死!所有受害者都不会白死!」

他顿了顿,看着我的眼睛,缓缓说道:「我们能这么快找到那个隐蔽出口,并且精准定位到你和那个杀手,多亏了你最后扯下来的那个通讯器。」

我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缠满绷带的手。那个冰冷的黑色小盒子…

「那是个加密的战术定位和通讯节点。」周正解释道,眼神锐利,「你扯断它的时候,它发出了一个短暂的、未加密的紧急定位信号。我们的技术组捕捉到了这个信号,锁定了你们的位置。而且…」他指了指放在我床头柜上的一个透明物证袋。

袋子里,静静躺着那张印着衔尾蛇徽记的纯黑卡片,还有…江临那件深灰色的西装外套!外套被仔细叠好,袖扣上的暗褐色斑点清晰可见。

「这张卡片,」周正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可思议,「在你昏迷期间,技术组尝试对它进行扫描。它内部有极其精密的微电子结构…在你逃出岩洞,接触到外界信号后,它…自动激活了一个隐藏程序,向一个预设的、经过多重跳转的加密云端上传了一份数据包!」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江临!他留下的后手?!

「数据包里是什么?」我急切地问。

「『克莱因』近三年所有『游戏』的详细记录!」周正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包括设计者代号、执行者名单、目标信息、『作品』细节…还有最重要的——资金流向!所有指向核心成员的铁证!也包括…第七场。」他的目光落在江临的外套上,充满了敬意和痛惜。「江律师…他用生命换来了这些!他是真正的英雄!」

泪水再次模糊了我的视线。江临…他早就知道危险,他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收集证据,留下后路!那张黑卡,不仅是他进入蛇窟的钥匙,更是他埋下的、摧毁蛇窟的炸弹!

「那…『渡鸦』呢?周队,那个电子音说『渡鸦』不满…」我急切地问出最核心的问题。那个隐藏在幕后、操控一切的黑手!

周正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和凝重。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斟酌措辞,然后缓缓说道:「爆炸发生后,我们被阻隔在主通道外。但技术组通过你提供的线索,以及那个定位信号,同步对金樽会所及其关联方进行了全方位突袭和电子监控布控。在会所顶层一个从未登记过的、极其隐秘的『安全屋』里…我们发现了『渡鸦』。」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周正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和沉重的荒谬感,「…在我们破门而入时,已经死了。死于…氰化物中毒。注射器就在他手边。电脑屏幕上是实时监控画面…包括陈列室通道爆炸点,以及…最后那个地下岩洞出口的实时影像。」

我瞬间明白了!那个电子音!那个掌控全局的声音!那个「渡鸦」!他在监控里看到我逃出岩洞,看到黑衣杀手被包围,看到通讯器被夺走…他知道一切都完了!所以他选择了最「干净」的方式——自我了断!

「他是谁?」我的声音干涩。

周正吐出一个名字。一个经常出现在本市财经新闻头条、慈善晚宴致辞席上、政商两界都举足轻重的名字!一个道貌岸然、衣冠楚楚的…顶级名流!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愤怒瞬间席卷了我!原来恶魔一直披着最光鲜的人皮!

「『克莱因』的核心成员名单,随着那份数据包的破译,已经基本掌握。」周正的声音带着雷霆将至的肃杀,「包括那个被你刺伤的顶级杀手『蝰蛇』,还有…那个手背有疤的男人。」

我的手猛地攥紧了被单!是他!那个在角落看书的男人!那个给我进入陈列室许可的男人!

「他是谁?」我追问。

「『信使』。」周正给出了一个代号,「核心成员之一,负责评估目标、传递『游戏』设计图、有时也亲自担任『执行者』。江临指甲缝里的皮肤组织,与他手背疤痕的 DNA 比对…完全吻合。」周正的声音冰冷,「他就是第七场…最后的执行者。」

是他!那个亲手将子弹送入江临太阳穴的人!那个带着江临气息、沾染江临血迹的人!

巨大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胸腔里翻涌!我几乎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他人呢?」我的声音像是从冰窟里捞出来。

「失踪了。」周正眉头紧锁,「在爆炸发生、混乱开始后不久,监控最后一次拍到他离开了会所主厅,走向私人车库的方向,然后就消失了。他的车没有被开走。我们正在全力追捕。」

跑了?那个直接杀死江临的凶手,跑了?!

一股冰冷的无力感和滔天的恨意几乎将我淹没。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轻轻敲响。

一个穿着笔挺西装、面容严肃的年轻检察官在一位警员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苏晚女士,周队。」检察官向我出示了证件,语气严肃而公事公办,「关于『克莱因』俱乐部特大系列谋杀案,现有充分证据表明您丈夫江临先生是该组织第七场『游戏』的受害者,同时您本人也遭到该组织的蓄意谋杀。您作为关键受害者和证人,我们正式通知您,该案已进入司法程序,将提起公诉。同时,」他话锋一转,目光锐利地看向我,「关于您涉嫌非法入侵私人场所、故意伤害等行为,鉴于其特殊背景和您在此案中的关键作用及人身安全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经上级研究决定,暂不予起诉。但需要您全力配合后续调查和庭审。」

不予起诉…意料之中,也是情理之中。我点了点头,声音平静而坚定:「我会配合。我要亲眼看着他们…接受审判。」

检察官点了点头,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便和警员一同离开了。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苏晴紧紧依偎着我,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但眼神已经安定许多。周正看着我,眼神复杂。

「苏律师,」他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江律师留下的证据…非常关键。足以将『克莱因』连根拔起。但…核心成员大多背景深厚,能量巨大。庭审…将会是一场硬仗。舆论、压力、甚至…威胁,都可能接踵而至。」

我轻轻抚摸着床头柜上物证袋里,江临那件冰冷的西装外套,指尖拂过袖扣上那点暗褐色的血迹。冰冷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至心底,却奇异地带来一种支撑的力量。

我抬起头,看向周正,看向窗外明媚却依旧带着寒意的阳光。眼神里,所有的恐惧、彷徨、软弱都已被燃尽,只剩下一种经历过地狱淬炼后的、冰冷而坚硬的平静。律师的本能在血液中苏醒,与复仇的意志融为一体。

「周队,」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冰棱坠地,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我丈夫用生命换来了这场审判的入场券。现在,轮到我上场了。」

「这场游戏…」我拿起那张印着衔尾蛇徽记的纯黑卡片,冰冷的目光落在中央那吞噬自身的蛇环上,仿佛要将这邪恶的图腾彻底冻结、粉碎。

「该由我来结束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