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作恶多端，不得好死。
地府判官说，我不够轮回转世的资格。
『无所谓啊，那我就在这里混吃等活呗。』
『你脸忒大，地府是你吃白饭的地儿？』两位判官白眼翻上天。
『我们地府阴吏一日十二时辰都要上岗，月无休，完不成轮回kpl还要被老大pua+投喂臭尸罐头。压力很大的好吗？』
这年头，哪都不好混啊！
『那怎么办？』我腿翘在木桌上嗑着瓜子，满不在乎。
『老大说，你缺德，得做点好事补补。』
好吧。
1
这是我第88次回地府。
我扛着下半截身体大摇大摆地蹦进堂屋内。
血淌一地，引来判官们的关注。
『哟，良辛，这次是怎么死的？』判官乙笑吟吟地喝茶，显然我已经成了他头号吃瓜对象。
『我收了一个狗官一大笔钱，帮他杀另一个狗官，中途有小孩哭鼻子弄脏了我的衣服，我眼睛都没眨把他们全家都除掉了，连狗都没放过。』
我毫不吝啬地讲述我的光荣事迹。
『东窗事发没逃掉，被判当众腰斩！』
我感觉在说一件很骄傲的事，眉眼的张狂收不住。
满是血水的身子蹦上蒲团抽开判官乙的手去抢瓜子吃。
『良辛，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个？』判官甲拿走瓜子盘。
『别磨磨唧唧的，可以一起说吗？劳驾，二位长官帮我接一下残驱？』瓜子被拿走了，我不耐烦。
判官甲和判官乙对视一眼，清清嗓子道：
『好消息是，你不用继续死了。』判官乙开口。
『坏消息是，你作恶多端，孽障缠身，无法再入轮回。』判官甲接话。
我的身子被接上，活动活动四肢，还挺灵活的。
『那敢情好了，反正再怎么轮回，都是不得好死，我已经倦了，就在这儿混吃等活也不错啊！』
记忆里我已经轮回了八十八世，世世暴虐无道，作恶多端，什么死法都尝个遍，这个路子我敢说我是祖师奶，谁都比不了。
『你脸忒大，地府是你吃白饭的地儿？』两位判官白眼翻上天。
『我们地府阴吏每日十二时辰都要上岗，岁岁无休，完不成劝鬼轮回kpl还要被老大pua+投喂臭尸罐头。压力很大的好吗？』
哎，这年头，哪都不好混啊！
『那怎么办？』我腿翘在木桌上嗑着瓜子，满不在乎。
『老大说，你缺德，得做点好事补回来。』
判官甲踢踢我的脚。
听了这话我一脚把桌子踹老远。
『……我转世88次都是因为杀人越货不得好死，让我做好事？二位，听没听说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
这简直为难鬼嘛。
2
『老大说，你若能成功，便有不同的境遇，再非往日良辛。』
骗鬼呢？
『那是怎么个补救法？』我的腿无聊地晃荡着。并不是很相信这个说辞。
之前扔我下去轮回的时候还说能化我身上戾气呢。
要是有用的话，我也不用搁这儿补德了。
说来，冥王还得感谢我给冥界送这么多阴吏。
多此一举。
『佛不渡人，人自渡。』两位判官一本正经地抽出一册卷轴，卷上金光粼粼的文字差点闪瞎我的眼。
『大哥，求你说人话。』眼睛闪瞎了，我需要解读。
『有人在不同轮回里寻破相之法，亦有人困在一个轮回里不得解脱，若你能助他寻得生机，你的机缘便会出现。』
这听起来蛮有意思的……就是让我救人，然后我就能获得解救的意思？这很简单嘛。
『如果不成功呢？』我摸摸下巴仔细琢磨。
『你是恶鬼，怨气极强，下界你去不了。你这样身家不清白的鬼，只能做冥界最下等的阴吏。不识前尘，不得往生，日日受雷霆加身之刑。哦对了，kpl加倍。』判官甲睨我一眼，让我掂量掂量清楚。
判官乙抱臂在一旁幸灾乐祸，可恶，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最下等的阴吏，而且kpl加倍。加班任务重，没报酬就算了还要受刑。
聪明的鬼都知道怎么选。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这局我入！』
『成交，摁个手印吧。』甲乙二判官架着我在册子上，印下我的手印。
一场命运的交易开始生效……
『我们会远远关注你，适时给你提供帮助。』
二位判官仿佛身后渡了圣光，声音神圣而缥缈。
『良辛，祝你好运！』
……
3
我被传送到另一个时空里。
一道白光闪过，我睁开眼。
陌生的世界赫然呈在眼前。
夜黑如墨，我穿着浑身带血的衣袍站在空旷的大街上，风声鹤唳，吹得我衣袂翻飞。
『喂，你们两个，还没告诉我要帮谁呢。』我打量着四周，长街幽深不见人影。
『因缘已结，静候良机。』耳边传来缥缈的传声。
良机，良机，良辛，良辛。
走在长街的石板路上，我低头，心里无聊地默念着。
好冷，今夜在哪落脚呢？
走着走着便走到一个分叉路，不做纠结，右脚在前，我选右边。
这条路连着一片枫林，晚风起，枫叶的摩擦声从头顶传来。
我跃上树干，闭眼休息，明天再找落脚地吧。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叽叽喳喳的，吵的我美梦都散了。
睁开眼，树下有两个人正在说话，我藏身在树上，他们并未发现我。
『姑娘，你说你的母亲扭伤筋骨不能动弹，叫我来帮忙，怎么走了这么远还没有见到你的母亲呢？』
『见机公子莫急，一会儿便到了，这次真的要谢谢你，我去求了好多人，只有你愿意踏夜前来相助。』
『无妨无妨，姑娘母亲的病要紧。』
我闭眼无声冷哼，照我以往的经验，夜色深重，最是适合为非作歹呢。
小公子不知社会险恶啊！
轻轻换了个姿势，我并不理会他们，本姑娘要养足精神明日去找攻略对象。
渐渐我就失去意识梦会周公了。
突然！
『啊！好痛……』梦中，我一脚踏空，锥心的刺痛蔓延全身，我疼的从树上滚下来。
怎么回事？
『甲！乙！救救我，我好痛。』怎么回事啊，我牙缝都在冒冷气。
『良辛！』我被判官乙扶起，疼的不知所云。
『唔，原来如此。』甲摸着下巴，在一旁若有所思。
4
『我是怎么了？』我捂着心口，疼的都要没劲说话了。
『你看。』他伸手指着不远处。
这一看属实使我震惊。
刚才在大树下说话的小公子此时正漂在河中间，显然已经丧命。
天呐，我就做个梦的功夫，人就没了？
扶额默哀。
『我刚刚心口剧痛无比，你们知道这是为什么吗？』我扶着头，很是不解。
『良辛你个没有眼力见的！这是你目标对象！』乙发出绝望的吼叫。
啊？这这这谁能想到呢是吧？
『他叫见机，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不知何故一直在这个时空里以各种方式横死，没有轮回转世。』
甲手拿卷轴，念着上面的内容。
『而你的任务就是，阻止他被害死。你只有3次机会，并且见机每死去一次，你都要承受蚀骨噬心的痛苦。如果3次之后他依旧没能成功轮回下一世，那么你们会一起堕入无间地狱。』
不是吧，还有惩罚？我有点后悔。
『我能不能放弃？』
『不行！』两位判官白眼翻上天。
『我情愿做牛马阴吏！』我想争取一下。
『晚了，你走之后，最后一个名额已经被新鬼补上了。』
『那他现在已经死了怎么办？』欲哭无泪啊，牛马岗也抢的这么快？
『下次他再死，按‘重开’就会重新进入这个时空，还有2次机会。』判官乙递给我一个巴掌大的玄铁。
我摁！
眨眼间时空翻转，天地变色，我从空中狠狠摔到地上。
5
头埋在土里，不出意料我应该是砸了个人形大坑。
刚刚我特意让甲、乙二人把我揍得遍体鳞伤，不能自理，然后抛在见机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这样我就可以趁机博同情，顺势缠在他身边保护他。
见机每次循环的身份都不一样。
这次，他是书院里的教书先生。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落日沿着它的必经之路越来越大。
我终于听到细碎的脚步声。
人来了！
『这位……仁兄？您没事吧？』他蹲在我身边急急开口。
……你的仁兄多了层内伤。
『救……命，我摔骨折动不了啦，快救救我！』
演戏的天赋我大大的有。
『啊，原来是位姑娘，看你伤的不轻，我去找郎中来，你等着我。』说着，他就跑了。
我等啊等，等啊等，正当我想到上一个溜我的人是怎么死的时，他终于回来了。
医馆里，郎中将我全身包成木乃伊，我躺在榻上只能转动眼珠。
『姑娘，你既已无事，我便回家了。』
见机在外间，正要转身。
『等等！别走！』我着急地弹跳落地。
见机和郎中看的目瞪口呆，我顾不上那么多，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
『先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愿给您当牛做马报答您！』
『不用不用，行善积德，小事一桩。』他摆摆手。
那怎么行？我就是要缠着你。
『先生救救小女子吧，我是被拐到这里来的，前几天刚逃出生天，求先生收留我，给我一条活路吧！』
我连哭带嚎，眼泪鼻涕全蹭他裤腿上。
在我的软磨硬泡下，他雇了一辆车把我这个木乃伊运了回去。
邻居说，他双亲很早就过世了。是哥哥将他一手带大，只是有一回他们被野兽围攻，他哥哥为了救他被野兽吞了。
『这附近有野兽吗？』我捏着一把瓜子磕不停。
『不是这里，是西山那里。』
『西山的野兽怎么会跑这里来？』
野兽一般不会离自己的领地太远。
『是老张家的小女儿，她偷偷跑去西山玩，遇见了野兽，碰巧见机和见空正好在那边拾柴，救了她，只是……诶。』
原来是这样。
根据甲和乙的说法，他在这一世循环很多次了，岂不是次次都要经受丧父丧母丧兄的憾事？
循环，到底是天意，还是他自己的选择呢？
6
『怪人，怪人。』我扔掉瓜子皮起身。
见机怀里揣着几本书正欲出门。
他发冠梳得一丝不苟，身着洗的泛白的青色长袍，身材高大，面容俊秀。
温润儒雅，随和细腻。我心里止不住的赞叹。
『先生，要去学堂啦？』我跟着他的脚步。
他孤身一人住着二进的宅子，也没有丫鬟小厮照顾生活起居，明明不缺钱，却过得很清贫。
自从我来了，天天死皮赖脸跟前跟后吆喝着要保护他。
他已经习惯了我的死缠烂打，习惯了就好。
学堂里一待就是一整天，出来时已经是黄昏。
他要带着我去小馆用餐，菜上齐后，我们拿起筷子欲进食。
楼下却传来争吵的动静。
我不耐烦地掏掏耳朵，最烦吃饭还逼逼叨叨的人。
我伸头过去观察，原来是有人欠钱不还被人催债上门了，楼下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地喷唾沫。
接着就传来一阵桌椅打砸和瓷器碎裂声。
想杀人。
『良辛，你先吃，我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他起身捋了捋长袍便要下楼去。
『额，先生，他们打他们的，我们吃我们的，管那个闲事做什么？』
我脚踩在旁边的椅子上，对他的行为很是不理解。
『下面那个人被一群人打的那么惨，我看不过去，若真是欠债我倒是能帮他们一帮。』
说完他转身下楼，我举着筷子在风中凌乱，有钱这么豪横？
我本来还好奇他这么有钱，怎么成天穿那么清贫，结果一打听才知道。
这人省下钱，到处救济灾民和一些生活有困难的人。
真是大善人。
本打算不管他，我自己继续吃，又想到上一次循环，这人做个梦的功夫就给自己整没了。
诶，还是跟着吧。
我捏着筷子下楼，心中有股子无名火乱窜。
7
楼下被砸的一片狼藉，到处都糊上油腻的饭菜。
那群要债的一共六人，此时个个举着大刀，围着一对祖孙。
『还不了钱，就把你的小孙女拿来抵债！』为首的独眼男人推搡那老头，要抢人。
『各位稍安勿躁，有话好好说。』我看着见机拦下独眼男，然后去扶那对祖孙。
『老伯，需要帮助吗？』他温柔的声音与这个乱糟糟的环境格格不入。
我暗暗翻白眼，这群人明显就是放印子钱，瞧着别人还不起，想要逼良为娼。
这是我前几辈子干过的事。
他们要的根本不止是钱。
『小子，识相的赶紧滚，否则我连你一起收拾。』那独眼男人用刀背拍拍见机的脸。
『何必为难老孺？他们欠多少钱？我给你们。』
见机轻声细语地商量着。
『滚开，还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
见机被一拳打倒在地无法起身，那群人围着他拳打脚踢。
靠，当我死的吗？
我运气汇聚到指间，筷子在手中转了两圈，随即朝着那人甩手，空中划过残影，下一秒筷子就透过那人另一只眼睛插穿了他的头颅。
『良辛！不可！』
『我要杀了你！』
两道声音一同喝出。
我走到见机身边，他看着我，满眼都是不可置信，还有……害怕和躲闪。
我撇撇嘴，怕什么？我是在救你。
站在他身前，我朝那群人勾勾手。
『再动他试试？』讲真，我都死麻了，我还真好奇我要怎么死。
『良辛，莫冲动！咳咳！不要杀生。』
烦死了，你是唐僧转世吗？
『那我们走，不管了。』我扯着他往外走。
『不行，这……』他看着脑袋渗血的老人，又心软了。
『我让你们走了吗？』独眼男恶狠狠地看着我，咬牙切齿地呜咽。
多说无益，我闪过去勾住一个脑袋，抄起木棍就要砸。
『良辛住手！』
8
他将身上的银子都留给那对爷孙，好话说尽，带上我离开。
先生见机，大发善心。
『你为什么要那么好心？这有用吗？』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不是圣人，我只是不忍心有人在我面前受罪。』
这么仁慈的人，怎么就次次横死了呢？
君子见机，达人知命，他若知道自己的结局，还会这么善良吗？
我跟在他身后良久无言。
『良辛，以后不可再随意伤人。』他出言冷淡，有些许疏远。
『我不杀他，他就会放过我吗？你留下钱财，就一定能保证那爷孙二人会平安吗？』
我们就像一正一邪的对立面，互相看不惯。
『不可伤人性命。』他退了一步。
『先生，做善事就会有福德吗？』
冥王让我做善事积德方能转世，可是见机世世仁慈，为何也困在这循环里不得解脱？
『我并不知。若是为着福德去行善，执着于什么反而困于什么，不如顺从本心。』他眼神淡淡地看着我。
话语深奥，我听不懂。
不理会他的疏离，我踢着脚下的石子，反正，只要不让这人在我面前死了就成。
四周突然窜出一群黑衣人，是白天那群人！
大爷的！就该斩草除根。
『那什么，良心？你用哪只手伤的我老大？这样，你自断手臂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那人口气张狂，对于杀人多世已经沉淀得很低调的我来说，简直就是在祖师奶面前卖弄。
见机挡在我身前，这人刚刚还不想靠近我。
他的善良，真的很像笑话。
我拉开他，跟那群人打起来。
『良辛！』
忽然，我的心脏就像上了轮刑一样，疼到抽搐。
君子见机，死于英雄救美。
密码的，重开！
9
第三次循环。
见机行医救人，悬壶济世，渐渐被人们冠上标签，当做神医。
见机不愿被名望束缚，他收拾行囊，做了来去自由的游医。
而我，是他在采药途中救下的被毒蛇咬伤的孤女。
我留在他身边做采药人，跟着他翻山越岭。
偶尔会因为我忍不住脾气偷抢打杀别人而惹怒他。
这人的态度比上次循环还要冷淡，除了安排事情，他大多离我远远的。
恩将仇报的死男人，半点不见当初英雄救美的风度，还是喜欢之前的见机。
『良辛，我们的用度已经捉襟见肘，你的恩情已经还够了，我不愿拖累你，不如就此两别吧。』
烛火明明灭灭，他干净的眉眼此刻透着疲惫。
这是要把我踹了？
『公子一直在治病救人，怎会……』
『一路走来，诊治的都是穷苦人的疑难杂症，我并未收取诊金。』他合上手中的医书，上面密密麻麻都是他写下的批注。
你高尚，你了不起。
『我说，见机公子，一片仁心为世人，你当真一点私心都不为自己留吗？哪怕饿死街头也无怨无悔吗？』
我忍住踹凳子的冲动，气死了，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无私很高大？
他爹的饭都快吃不上了，做什么非要那么倔？
『我自有自己所选的道，我既选了，便无怨无悔。』他盯着我的眼睛，那疏离的样子毫不掩饰。
他光明正大地昭示他的界限，我这样自私冷血的人和他异然殊途。
夏虫不可语冰，不同路的人自然不必同行。
呵呵，你以为我喜欢跟着你？
『我却觉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见机，你做得仙风道骨圣人样有什么意思？你仁心圣骨，为何独独救不了自己？我稀得缠着你保护你？一个胆小懦弱，只会顺从的可怜人罢了！』
我越说越气，什么都不顾的把不满都倒了个干净。
『滚！』他喉中低吼。
这是我循环三次第一次见他骂人，以往他都是温润公子的模样，半点不与人急色。
此时他眉尾斜飞，瞳孔颤抖。
可惜我没心思欣赏，他是唯一一个惹怒我还能活命的人。
10
忍到极限，我踹翻凳子，夺门而出。
『我不干了，现在就给我打入无间地狱！』
坐在河边，我忿忿不平。
太憋屈了，太心累了，想死。
『哟，良辛也有吃瘪的时候？』判官乙冷不丁现身。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见机这种善良到疯魔的人。』判官甲摊手，表示很无奈。
我看他是被下降头了。
『和良辛很像不是吗？』判官乙盯着我，两眼发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我能是那个怂样？这是乙埋汰人的新手段吗？
『良辛是极致的恶，见机是极致的善。他们俩有着相同的人性的偏执。』
一正一邪，水火不容。
『我查了他的往生，也是死的五花八门。』
判官甲展开一卷册子，我和乙凑过去看。
『因为劝架被踩死；因为错信被毒死；因为救人被乱刀砍死；因为私藏逃犯被绞死……』
从上往下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前尘往事，记载的全都是见机因为行善而不得善终的事。
这到底是蠢还是善良？
『所以，与他相处，就不能以你的恶跟他的善对抗，否则就像冰遇火，两败俱伤。』
判官乙正色说道。
『那我要怎么做？』
『别动不动要下地狱就行了。』甲捂嘴偷笑。
『无涯苦海还需你俩共渡啊！』乙一幅高深莫测的样子。
怎么共渡？
11
沿着河边走了好几天，鞋子也走丢了。
哎，不吵架心里窝火，吵了架无家可归。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为了不下地狱，我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吧。
见机家门外，一群人聚在外面叽叽喳喳。
『我这几天都没见着见机大夫。』
『不会出事了吧，从前可从来没这种情况。』
我挤开人群，发现大门紧闭。
翻墙进去到处都找了一遍，也没见到人，这人不会因为与我龃龉，一气之下搬家走了吧？
小气！
我坐在门外的石狮子旁，不知何去何从。
『良辛？』身后有人高声叫喊。
我回头。
君子见机，蓬头垢面，灰色的长袍新增几个破洞。他左手提着一只鞋子，见到我就跟见鬼了一样。
『公子，你怎么埋汰成这样？』
撞鬼了？
他快步走过来抓着我肩膀。
『良辛，你还活着！』
废话，你死了我都不可能死。
想翻白眼，但是撞上他通红的眼眶，我忍住了。
『公子，你抓疼我了。』我想拨开他的手，没成功。
『我在河边捡到你的鞋子，我以为你想不开寻死，我……』他急得差点跳起来。
『公子放心，我这样的恶人，肯定祸害遗千年，不损你的功德。』我逗他。
12
他不说话了，肩膀上的手渐渐松劲。
『你，你还想不想保护我？』他垂眼。
『我想就可以吗？』我眨眨眼。
『想就可以。』说完，他叹了口气。
『那好吧，公子我跟你说我这几天真的遭老罪了。风餐露宿，食不果腹啊公子，你可不能再赶我走了，没钱我去挣钱不就好了嘛？』
我哭的稀里哗啦，鼻子眼泪全抹他裤腿上。
『那你答应我，不可再随意伤人。』他想抽腿，被我抱得更紧。
『答应，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乙说，不能对抗他的善，那我顺着他总没错吧。
他依旧行医治病，赚取少许的诊金。
我帮人跑腿送东西赚点跑腿的费用。
待在他身边久了，受他影响，我很少再起恶念，主要他时刻盯着我，急眼一下他就瞟我。
不知不觉间，为非作歹的次数慢慢变少。
『良辛姑娘~你的婚事有着落没有啊？』
这天，我正在整理草药，来看诊的小老太殷勤地问我。
我轮回几十世头一次被问婚事，这感觉还挺稀奇的。
正在琢磨怎么回答。
『我家那小子你见过的，你感觉他怎么样呀？』
你家那小子次次冲我流口水，我没打死他都是托见机的福！
『张姨，您这脉象，有些不好……』见机在一旁冷声开口。
『怎么怎么？』小老太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
『无事，我再给您添几味药调养就好。』他转头看我，意味不明。
『前几天见你家小公子脸色不好，要多照顾身体，有个好身体才能议亲。』
小老太乐呵呵地应和着。
我怎的觉得有些阴嗖嗖的？
『你喜欢张家公子？』小老太走后，他冷不丁开口。
『没有啊，问这干嘛？』这人怎么突然关心我？
『良辛，你，议亲过吗？』他一个字一个字嘣出一句话。
『公子，你也要给我议亲？！』
这人还没放弃赶我走？
『算了。』他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
……
13
这天送完东西，我在路上乱逛。
一行衣衫褴褛的人挡住我的去路。
『姑娘，行行好，救救我们母子吧，我们从南方逃难而来，已经几天没有吃喝了，孩子快撑不住了。』母亲含泪的双眼满是焦急与崩溃。
看着骨瘦嶙峋的孩子，他们怯懦又期盼地望着我。
想到上次循环，见机兼济天下，一生清贫，我不免动容。
我买了热食分给他们，又留下些钱财为他们救急。除此之外，我做不了更多了。
到家时，见机已经准备好饭菜在等我。
『公子，你行善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
我心里奇妙的感觉，像是满足，又像是，兴奋。
『顺从本心做的事，能想什么，无非是无愧于心的安然。』他夹菜放进我的碟中。
嗯，我也有无愧于心的安然。
不知不觉吃的有点撑。
『南街今夜有灯会，想去看看吗？』
『走走走！』
南街灯火通明，花灯纷繁，街上各色小吃琳琅满目，东风夜放，火树银花，满地灼灼光辉。
『这里真好看，我喜欢这儿！』我举着两串糖葫芦手舞足蹈。
他逆着光看着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看出来，他心情不错。
前面突然火光四溢，马蹄声混着着人群的尖叫震耳欲聋。
不好！
是山匪！他们最喜欢在这种时候出来作乱，既能抢到钱财，也能抢了别人家的女儿上山做夫人。
我怕见机胡乱心软，拉着他就往偏僻的地方躲。
『良辛！』
我顺着他的目光，有一对梳着长角的孩童在火海里无措哭喊。
他们的母亲被火舌挡住去路，崩溃到跪地痛哭。
是下午那群乞讨的母子。
我自私到枯竭的心海突然泛酸，一点点不忍和怜悯缠上心头，将一层厚厚的叫做『冷血』的壳瓦解。
『公子，你待在这里不要动！』
14
我冲进火海，将两个孩子夹在腋下，窜出去，他们母子几人相拥而去。
我扑灭身上的火，正欲找见机，一支箭矢插在我的脚边。
『小娘们有两下子啊。』为首那人坐在赤兔马上，眼神满满的征服欲。
你爹的两下子！
我转身就跑，但双腿难敌马蹄，我被揪住后领，双脚离地，憋的想翻白眼儿。
我抽出腿边的匕首猛的扎向马背，马儿受惊，嘶鸣着翻倒在地，人仰马翻。
我趁机挣脱那只擒住我的手。
不料后面的山匪层层将我围住。
『等等！』
说好不要出来呢？见机公子？
『你们要钱，我有！你们放了她，要什么我都给你们！』见机满头都是冷汗。
『要命也给？』那群人哈哈大笑。
『给！我给！』君子见机，急得跳脚。
『见机，别玩救世主的戏码了，你快走！』
他步履急促走向我，『良辛，我只是想保护你。』
『见机，不论保护别人还是保全自己，光顺从别人的刁难是不够的，你必须带有锋芒，狠下心肠敢于抗争！』
『就像我这样！』我跃身到他身后，将准备对他下手的山匪扣住，刀柄迅速绕过他的喉咙，一命呜呼。
鲜血粘在见机脸上，他整个人震惊到失魂不动。
突然，他仓皇奔到我身前想要替我挡刀。
我用力拽开他，硬生生受了那穿心一击，无力倒地。
『良辛！』我被他拥入怀中，源源不断的泪水砸得我睁不开眼。
『死见机，傻得冒气，别老是为了别人不管不顾地豁出性命。你怎么知道不会有人因为你的死而心生不舍？』
我像启蒙师傅一样对他循循善诱，妄图拯救他执着的命运。
『良辛，你不是别人，我不是胡乱心软，我是舍不得你，我舍不得你。』他眼睛通红。
『你哪来这么多钱？』我喘着大气问他，这人说他穷的揭不开锅，原来是骗人的。
『攒下来等着提亲的，不过以后用不上了。』他哭声明显起来。
『笨死了。』我的意识逐渐模糊。
好喜欢这一次的见机，可惜，终有一别，后会无期。
15
地府，溟沧泽。
『良辛，你的轮回值涨到50％了！』两位判官甚至在我面前欢心击掌。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这场交易叫做『共渡』。
天地乾坤，阴阳并行，乐极生悲，悲极生变。
凡事当取中庸之道。
我与见机，站在一条线的两个极点上，善与恶极端的偏执，不为天道所容。
这场交易，不是我作为旁观者救见机。
而是，我们共同入局，彼此靠近，走向善恶俱存的中间点。
我受见机影响，顺从本心散发善意，我的舟正在缓缓靠岸，那么见机呢？
『为何溟沧泽看不到见机在尘世的动向？』我双目都快瞅瞎了。
『你身死后，他散尽家财救济百姓，跑深山老林里绝食而亡，好痴情的人哟。』
『你没感到心口痛？那可能是因为，这次他是为自己死的吧。何以断相思？只身入九泉。』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见机大夫，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
第四次循环。
我找不到见机，只好在街市里乱逛。
一路走来，有好些人指着我，捂着嘴跟同伴窃窃私语。
我一头雾水，终于，我耐心耗尽，抓着一个人就问，
『你指着我说什么呢？』
『你你你你你，来人啊！通缉犯出现了！』他像躲避瘟神似的跑开。
我他爹的，天地良心我这次真没做坏事，何苦要被通缉？
不一会，有一队士兵走过来，手中捏着纸卷，对着我仔细打量。
『就是她，带走！』
不等我喊冤，就被他们驾走，带到一个军帐中看管。
喊冤无效，抗议也无效。
『等将军回来处置你。』说完，他们就出去站岗。
16
『？』将军是谁？
深夜，我坐地上昏昏欲睡。
伴随着急促的步伐声，帐子被掀开。
我抬眸，撞进盛满惊喜的星目里。
『良辛，你还要保护我不要？』那人弯腰注视我，笑得勾人。
天！将军？
『见机？！』我伸着脖子确认真假。
『在这儿呢。』他眼中敛着笑意。
『你……记得我？』不然怎么开口就求保护？
他低头顿了顿，『我一直都记得你。』
『最开始我只在你出现之后才记起我们的回忆。这次我一直都记得，我知道你会来，所以我一直在等你。』
他取出一串糖葫芦递给我。
怪不得他前两次防着我，估计把我当成有所图谋的奸人了，只是碍于面子，只能疏远我让我知难而退。
『所以，你就通缉我？』我跳起来赏他一个暴栗。
『那你还要不要保护我？』他攥住我的手腕，
隔着衣料，滚烫的温度缠绵着我的肌肤。
这谁受得了？
『咳，要就可以吗？』我故作淡定抽出手。
『当然。』他认真点头。
『你不好奇我到底是谁？为什么接近你？』
『你是我心悦之人，我信你不会伤害我。』他坚定无比。
脸好烫，受不了了。
『我不想保护你了，这次你保护我吧。』
见机，你要自己去渡自己的无涯苦海。
『我，甘之如饴。』
17
见机军务繁忙，时常在外操练兵马。
我则靠着上次循环学到的医术做起了军中医士。
这天我在帐内写药方，听见外面的军士闲聊。
『敌国在边境蠢蠢欲动，怕是有不轨之心。』
『见机将军近来频繁练兵，估计等明年入了春，我们就要举兵压境，宣示主权。』
『怕是又要尸山血海了。』
『俺娘说过，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男子汉大丈夫，血染沙场，马革裹尸还，她为我骄傲哩。』
『对，不孬！』
文死谏，武死战。
这次，见机的归宿会是什么？
春前，一场瘟疫肆虐，军中、民间人心惶惶。
我裹着布巾忙的脚不沾地，白天救人，夜间研究方子。
连续几个月，军中士气涣散，我和见机都忙着自己的事，许久没有见面。
听说敌国在边境残杀我国老弱妇孺，见机带兵过去抓住几个人杀鸡儆猴，他们这才消停一阵，百姓对将士们感激不尽。
今夜，我写出新方子，将草药配比一番，准备自己试药。
『良辛，我打算下月出兵。』我刚喝进去一口汤药，这人就进帐了。
他瘦了，脸上添有新伤。
『刚好，我的新药方也研制出来了，如果有成效，这场疫病就有希望攻破。』
我将药方呈他面前，讨赏似的。
『做的不错，想要什么赏？』
『自然是将军赏什么要什么喽。』我摊手耸肩。
他掏出一沓银票塞我手里。
『聘礼，待我凯旋，便娶你为妻，做我府中主母，我平定外患，你治病救人。』他的脸埋进我手掌中，鼻子眼睛嘴巴写满了诚意。
『哈哈好啊，我在营中等你们平安归来，咳咳咳。』
『你生病了？』
『劳累过度，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
18
新药方经试用成功后大肆推广，这场生死浩劫由我结束。
民间传我为『再世扁鹊』『神医』。
『咳咳。』吐出一口黑血，我苦笑，医者不自医啊。
是药三分毒，为了除疫病，我试过不下百种药剂，毒素在体内堆积，这具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帐外狂风卷起滚滚黄烟，我仿佛听见千里之外的铁蹄声。
我知道，开战了。
将军见机，将锋芒注以刀剑，用利器斩碎侵略者的野心。
就像我教他的那样，守着他的家国。
我又咳出一口血，染红了他留给我的聘礼。
玄铁三次机会已用尽。
见机，请原谅，我再也等不到你了。
意识渐渐模糊。
回到溟沧泽。
我又看不到见机。
『他死了，他带着军队击溃敌军，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我们顺从本心，选择一条甘之如饴的路，游走在修罗道与众生道之间，得此结局无怨亦无悔。
『三次机会已过，按理说你俩都完成了灵魂的共渡，不过这轮回值怎么是99%啊？』判官乙拿着卷册来回琢磨。
『如果三天内找不到那1%的原因，见机会继续困在循环里次次不得善终，而你要下无间地狱，不死不灭。』判官甲带来冥王的判决。
『你们是不是有事没告诉我？』我手指掠过溟沧泽的清泉，心里不断涌出杂乱的思绪。
为什么偏偏是我和见机？
为什么我们两个截然相反的人会是彼此的救赎？
我和他，到底有什么渊源？
19
判官乙清清嗓子，
『害呀，其实你也不用伤心啦。只要你们攒够了轮回值，再去结缘川讨一瓶结缘露，就可以续缘轮回啦。』
谁问这个了？不过，这真是太好了！
判官甲仍旧捧着他的卷册。
『我只知道你们有着很深的灵魂羁绊，如果追溯源头，你们最初应该是一个人，在后世轮回时分成了两个灵魂。』
我和见机是同一个人？我竟然自己喜欢自己？
『你们刚开始怎么不说？』如果说清楚就不会绕这么多弯路。
『机缘未到。』
『可是一个人怎会化为我们两个人的呢？』
判官乙走到甲身边，摊开册子的另一边，讲起故事。
千年之前，不周山下有只野生精怪，叫山月。
它身生单翼，长尾，异色双瞳，昼眠夜出。
喜欢吃沧江边果树上的果子，经常帮助江边落水的村民。
它和村民们成为了朋友，村民会喂它果子，它会帮他们采集悬崖坚石缝隙间的药材治病。
直到悬崖边的药草消耗殆尽。
村民便不再需要它，他们将果树伐空，还要烧死它。
死的时候它心中生出无限的怨念：
如果有来生，它要做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杀光这群自私贪婪的凡人。
她的灵魂是纯净善良的，却因为村民的残杀生出强大的怨气。
心念起，便在冥冥之中既定了不为人知的命运起伏。在山月转世时分化出见机与良辛。
20
『良辛人性本恶，烧杀抢掠睚眦必报。见机人性本善，且毫无底线地温和与顺从。』
『你们虽为二人，却共享因果。你至今没有堕入无间地狱上刀山下火海是因为消耗完了见机世世累积的福报。』
『而见机次次因善良被害死，是因为你作恶多端，业力深重，他的福报无法抵消。』
我听得入迷，原来这就是我们最初的因。
『你俩在各自的时空里偏执到头，无可救药。天道悲悯，给你们共渡苦海的机会。』
『而在次次拯救见机的过程中，你们已经完成灵魂的共渡，善恶共存，七情俱全。按说应该已经成功了。』判官乙绞着手指迷茫地看着甲。
我心里一直有个疑问，此刻终于憋不住。
『为什么见机总循环陷在同一个时空里？是天意吗？』
轮回转世，便是了却前尘。见机却世世都在那个时空里，不同的角色，不得善终的命运。
『看来，见机身上，还有未解的因。』判官甲一巴掌拍在乙肩膀上，恍然大悟。
所剩时间不多，这个因要去哪里找？
『磨叽这么久，我们只剩1天的时间了。』乙很伤心地搂过我的肩膀。
『见机在哪？』沧溟泽是查看轮回者动向的地方。
我一直没看到见机，说明他还没有进入下一次循环轮回，可是幽冥界也没有他的魂体。
『老大将他带走封印了，还说若你走投无路便去找他，不过求老大帮助的话是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
判官甲收起卷册淡定开口，顺手拉开乙。
冥王？天道悲悯，这机会是冥王给我的，他一定清楚前因后果。
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一定要改变见机不得善终的命运。
21
冥生殿。
殿中明亮，一惨绿少年端坐于藤台上。
『不是天道悲悯，这机会是我座下甲乙判官为你求的，为此他们甘愿揽下一千年的轮回kpl。』
想不到这二鬼如此情深义重，明明他们最讨厌劝轮回这个业务。
『那我就更不能辜负他们的苦心，求冥王救救见机，我甘愿付出任何代价。』
我跪地磕头，虔诚无比，若能换得见机轮回也是成功的。
『无间地狱是你既定的结局，我不稀罕。你的代价是凡间轮回百世，世世悲苦，生不能，死不得。我要你一身伤病，满怀惆怅，死不瞑目。』
我毫不犹豫，『我愿意。』
『见机行善，一是本性，二是执念。』冥王掌心悬于见机面上，淡淡的灵光蕴在他掌中。
『见机的哥哥，见空，因救他而惨死野兽口中。
他心里从此埋下愧疚和想念的种子。
所以他不停地做好事想为哥哥积福，盼得哥哥下一世功德圆满。
但他每次死后去幽冥界都没有看到见空的转世，便以为积德不够。
他知道自己本性向善，所以选择无限地在同一世里轮回行善积德。』
见机看似豁达，原来也被执念所困。
我悟了，『所以，我得找到三界隐迹的见空。』
幽冥界看不见他，说明这人没有轮回，那他去哪了呢？
『靠，没有轮回，又身家清白，不会成阴吏了吧？唔~』殿外传来乙的惊呼，然后被强行打断。
这俩人原来一直在偷听！
福至心灵，阴吏不识前尘，不得往生。
若见空真的成了阴吏，那么他忘记了弟弟，两不相识也是正常的。
我抬头看冥王，他嘴角勾起满意的笑容。
『可是，阴吏成千上万，哪一个才是他呢？』解决一个问题，又来一个更棘手的问题。
冥王解开见机的封印，他的魂体渐渐有了意识。
然后他森森然开口，『你们两个，给我滚进来！敢偷听，想吞臭尸罐头是不是？』
22
那俩鬼畏畏缩缩你推我搡地走进来。
『良，辛？』见机醒了！
他扑过来，我被他紧紧搂着。
我眼眶蓄满泪水，也是激动的说不出话，多好啊，隔着几世，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喂，你们两个，老大还在呢！』
『低调些，难道光彩吗？』
你偷听就光彩了？我朝乙吐舌头。
见机松开我，转身打量四周，然后站定不动。
这人怎么手抖？冥王又不是阎王。怎么眼睛也红了？
我想安慰他，不料他颤声道，『哥？』
我顺着他的视线，甲？哥？见空？
我和乙当场石化，然后看他和我一齐露出见鬼的惊诧。
甲瞪大双眼看冥王。
那翩翩少年挑眉，『哎呀，你看这，兜兜转转，原来是一家人呢，好友变弟媳，甲有没有很激动啊？』
『良辛，原来冤种竟是你我！』乙搂着我失声大叫。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甲垂首，无奈开口。
『哥，我是见机啊。我我，对不起，我不该贸然救人，害你丢了性命。』见机抱着甲的胳膊。
这什么情况？我不解地看着冥王。
他努努嘴，『他已经不记得你了，对不起也没用。』
原来，见空死后，因为担心弟弟，徘徊在忘川边迟迟不舍入世。
七天轮回期限已过，他便失去记忆，孤魂飘荡在阴间。无奈，只好入地府成了阴吏，千万年来，成了冥王身边第一人。
后来又和我成了好朋友，因为义气想要救我，却在冥冥之中也救了困于执念的弟弟。
这百转千回，真是说不清道不明。
『不记得也无事，能再次看见你过得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见机松开手，我想上前替他擦眼泪，结果乙像八爪鱼一样挂在我身上，我挣不脱。
『好了，他执念已散，你们是不是可以滚出去送他去轮回了？』冥王不耐烦地赶人。
见机回头见乙挂在我身上，撇嘴皱眉，『良辛~』
这委屈样，谁受得了？
我将乙扔给甲，跑去抱住见机。
『好了好了，我们走吧。』
23
甲扣着乙，对冥王开口，『大人……』
『今岁冥界你俩业务并列第一，还欠你们个奖赏，不如就依你心中所想吧。』冥王打断他。
『谢大人！』甲不停鞠躬。
这什么情况，他们在说什么？
『良辛，甲和乙用自己的年终奖换你和见机世世无忧。之前所说的代价，一笔勾销。』冥王回到藤椅上闭眼端坐
我与见机跪地磕头，『谢冥王，谢二位判官！』
得此挚友，何其有幸。
只是，这冥王也太好说话了，我都怀疑他是故意喊甲进殿，好让见机与他相认。
冥王睁眼与我对视。
仿佛知道我心中所想，眉眼弯弯地说，『哎呀，不能让我的下属总觉得我只会投喂臭尸罐头吧！』
是是，你是最善解人意的界主了。
此时我已经手动忘了冥界kpl。
结缘川。
我与见机求了一瓶结缘露一起喝下，等走过奈何桥，我们便会轮回转世，情定永生。
无涯苦海自难渡，回头已是岸中人。
『良辛，真好，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他摇着我的手臂。
怎么还撒娇了呢，这谁受得了？
『我想吃糖葫芦。』
『那下辈子我要在街边卖糖葫芦，以求美人青睐。』
『哈哈哈哈哈哈！』
奈何玉阶桥。
甲和乙来送我们。
见机又掉眼泪，甲摸着见机的头，『去吧，好好的。』
我问甲，『你想过转世轮回吗？』
他看着乙，『有人作伴，也不执着能否轮回了。』
乙鼻涕一把泪一把，『良辛，送了你那么多回，怎么这回这么舍不得你。』
见机紧紧搂着我，乙瞪着大眼睛哭得更伤心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甲，乙，送人千里，终有一别，我们要走了。』我上前拥抱我的挚友。
天道无常，悲悯的是人心。
『哥，二哥，我们走了。』
判官乙『……』
见机拉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走到桥的尽头，转身回头。
他大哥，二哥正眼巴巴望着我们，他跳起来挥挥手。
我看见了冥王，他也来凑热闹。
蓝色的时墟开启，我与见机站在阵中。
浮生千劫尽，菩提新尘起。
（已完结）